鏖战“立秋关”

时令又到立秋了。立秋这个节气，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当年在农村参加夏收夏种的“双抢”，除了将成熟的稻谷抢收进仓外，还要狠抓晚稻秧苗的插种不超“立秋关”。过了立秋这个时节，意味着插种下去的秧苗，其晚稻的产量就不能达到高产了。

“双抢”是农村最紧张、最繁忙和最为辛苦的农活，且在夏天最炎热、最难耐的日子里完成。我记得每年的“双抢”一般都要用上一个多月的时间，也就是说从7月上中旬开始，到立秋前后结束。当年，农村还没有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双抢”还是在大集体下的生产劳动，以生产队为单位（现在是生产组），由生产队长统一安排男女社员们当天的生产工种。“双抢”的农活，在收割的环节上，包含了割稻、脱粒、担谷、翻晒、扬净等等；在插种的环节上，包含了拔秧、挑秧、插秧等等。当然，收与种的环节，还有其他的特殊工种，如犁田、耙田、耖田（起先是靠耕牛，后来机械为拖拉机）、施起苗肥（即插秧前在稻田施些底肥，如化肥、农家肥等，以利秧苗返青快）、秧苗病虫害防治（不将病虫害带到大田）等等。就说犁田、耙田和耖田，这个农活只有少数人会掌握，也是个技巧加苦力的活。但称之为“耕田佬”的农民，有的对插秧这样的农活干得不那么精练，可谓各种农活也有各人的爱好。然，“犁耙耖”这样的“好把手”，倒也很受大伙们的尊敬：插秧前的水田被耙耖得如“镜面”般的平整细腻，大家都会从心里称赞，插上的秧苗也特有精神，也应了“行行出状元”和“一般人还不会”呢。再说，还有专门肩挑秧苗抛洒到田间的。弯腰插秧的细活有些人不习惯，宁可喜欢使些重力活，这样的人其性格大大咧咧，内心也是直来直去，也迎合了“插秧的不用挑秧”这些人的心境。农活的分工也有这样的细化，也让社员们各自所需呢。

“双抢”重在一个“抢”字，是一场火热的田间战斗。在时间紧、任务重、难度大、天气热的重重压力下，拿下这样的“高地”也是需要一种“战之能胜”的顽强拼搏精神。有句俗话“鸡叫出门，鬼叫进门”，虽然也会用在当下的“三改一拆”工作，但放在往年的“双抢”可说是更为贴切和生动。我的父亲是当年的下放干部，既担任大队会计又兼任生产队会计，是那个年代乡下位数不多的知识人。但即便这样得来的工分报酬，还是抵不上一家人分配所需的“口粮钿”。因而，父亲不脱产，直接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也拉我一同落田下地。“双抢”的日子苦，算一个；吃不好，也算一个。但晚上本身没有睡上、睡好几个小时，还在凌晨三点多钟雄鸡还未啼鸣破晓时，父亲就急着催促我起床了。我们家住在其他生产队的地方，距离自己生产队的地方有几里路，我们赤着双脚、摸黑来到队里的晒谷场，静静地等侯社员们一个个的到来。每次提前一、二个小时的等待，还得等到天蒙蒙亮时，与大家一起奔赴劳作的地方，可见当时的劳动精神和态度与现今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清晨金浪翻涌，傍晚绿意盎然。那一片片早上还是金穗飘香的田野，到了傍晚一眼望去，已变成了泛青的波涛。这一迅即的变化过程，也像工厂生产产品的流水线一样，各个环节均安排得井然有序。又如“拆迁”，讲究“腾空”，田里的稻谷刚刚收拾干净，湿重的稻草又全部清理上岸，紧急着猪栏肥又铺于田面，沟渠的清泉顷刻间又汩汩流进有点板结的稻田，此时耕牛、铁牛又欢快地大展拳脚了。到了太阳西斜时，是秧苗插种的最佳时机，场面热烈得像似一场比赛。社员们首推插秧高手先下田放个好样，跟随者也不会走样，高手就是高手，根本不用秧绳来固定。下田前只要蹲于田埂眯着眼往对面目标一瞄，就知道首株秧苗该从何处下手，于是“三点一线”挥洒自如，种下的秧苗像似一个个列队的士兵，整齐划一，英姿飒爽。此时，其他社员也争先恐后下了田，当然也有的被左右的插秧快手穿上了“长袍”，只得在限制的范围内把秧苗插好。有时当天的插种任务重，到了夜幕落下还不能收工，社员们还得要经受住蚊虫、苍蝇和蚂蝗的一阵阵“亲热接吻”，他们都会咬紧牙关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双抢”时节又逢台风的频繁活动，尽管暴风雷雨给夏日带来阵阵清凉，但也会影响收与种的进度。正午时分，烈日当头，晒谷场上更是热火朝天，仓库人员既要对上午田里抢收的稻谷进行勤翻，又要对前些天入库的稻谷进行最后抢晒，以便及时装运投售公粮。然而，天空突然变脸，顷刻间雷雨交加，晒场抢收遭遇措手不及，一些正在家中短暂午休的社员，听到雷鸣声迅速奔跑而来帮助抢收，这样的感人情景我在多年之后也能清晰记得。此外，有时连续的台风阴雨天，抢收进来的稻谷还来不及翻晒，也没有更多的场地进行晾晒，放久了还会发霉变质。不得已，把潮湿的稻谷堆积起来，这种土办法的“蒸谷”也能管用，轧出来的米虽然有丁点微黄，但性质不变，煮熟了吃起来还是香喷喷的呢。与晒场一样，再看插秧的田头，社员们也会常常面临“落汤鸡”的境遇。有时雷雨袭来喜怒无常，久久在头顶狂轰肆虐，雷声响雨点也大，社员们只得穿上蓑衣和雨披。其实衣外哗哗淌水、衣内滋滋流汗，这样的煎熬全是为了争取抢种的进度。

快到立秋了，“双抢”的战火愈演愈烈，每个生产队谁也不想落在后头。上面发下来的“双抢快报”就像一份份战地消息，披露的一组组“占领”数据令人兴奋，人们坚持着向预定的目标作最后冲刺，大有“不获全胜决不收兵”的信心！

今又立秋，但往年的“双抢硝烟”已不再重现，也没有听到那里的人们，嘴边还在唠叨着“双抢”怎么怎么的辛苦。现今尽管不用“双抢”，人们的日子也过得很知足幸福了，但“双抢”这种以劳动为荣、惜地如金、丰衣足食的精神，我想在任何时候还应该去褒扬，更不能丢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