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堪解如花语

花有花语，如玫瑰之于爱情、百合之于纯洁。能解花语也算得上风雅浪漫的事之一了。早年琼瑶阿姨在《金盏花》中就将该种浪漫放大至无限，同样出自她手的“但愿天涯解语花，莫负柔情千万缕”更是随着千万张贺年卡片到处传播，被无数年轻人顶礼膜拜一再仿效花前月下花好月圆。

可我想说的是另一种花语。

曾收到过一支玫瑰。它可不一般，是徜徉在扬州街头时，被看见，惊呼喜欢，然后由身边人出资买下双手呈上的。由绒布做就，大红色的花苞，下有碧绿粗直的枝和叶。不但夸张的形似，还有种质朴的可爱。十几块钱，与鲜花的价格也相差无几。

赠花人说，可这支绒布玫瑰多好，它将永不凋谢，一如我对你的情感。

当时便感动得一塌糊涂热泪盈眶。

几年后，当年的赠花人去意已决，再看旧时传情达意的小物件，竟什么都不是了。最厉害最绝情的莫过于一记棒喝——还不明白为什么送你玫瑰的绒布玩具而非真花吗？假的，就是假的！

怎样的伤感不再细表，只是错愕——这便是传说中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吧？同样的一个人，面对同一支玩具玫瑰，只是略略时空变换，便截然两样的解读，截然两样的心情。前者固然情深意切到足够以假乱真，后者也铿锵有力不容辩驳。

此时才恍然明白，为何古人造词，竟造出“花言巧语”来。这个花，是东风夜放之花，是渐欲迷人眼之花，是姹紫嫣红开遍之花，是花样百出花团锦簇花枝招展，其中千百万种面目、语气、情势的变化，皆能轻松将事情推向一个又一个不同的侧面。

因为言语如花，解语便也有了难度。温度、湿度、土壤，无不要在心中细细考量。纵是如此，也难敌花语之灵巧多变。如为三个秀才卜算命运者那一根牢牢竖着的手指，要怎样解，听凭君便——反正，不论如何都自有一番言语作为注脚。这便是极为高深的模糊语言学了啊。若有人定要无真无邪一厢情愿地解出个恒久不变的结果，哪有不伤神？

想明白了继而失笑：原来，花啊月啊，这些千百年来关乎浪漫的意象，都是极不靠谱的。越是美丽，越是隐藏了万千变化。月自有阴晴圆缺，花亦会吐蕊凋谢，说到底都是无常。但这不靠谱又是那样无辜，就如那枝永不凋谢的绒布玫瑰，它只是它而已，又关一对男女间有无爱情何事？

说到底，只苦了那些一心要在不靠谱的“花语”中企望天长地久的痴儿女。嗬，花花世界，花花言语，听过看过笑过，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