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唐玄宗李隆基的妃子很多,但后来走上京剧舞台,展现女性优雅、凄美形象的大概只有两人,一个是程派名剧《梅妃》里的江采萍,一个是梅派名剧《贵妃醉酒》里的杨玉环。同梅妃的生前寂寞、死后萧条形成鲜明的对比,杨妃生前大红大紫,炙手可热,死后更是闹得沸反盈天,以她为核心展开的争论,至今仍在进行。我这里就杨妃的历史评价及其生死谜团归纳出来的“马嵬坡下的三场辩论”,便是鲜明的例证。
为了帮助读者掌握这几场辩论所依凭的历史背景,首先,简要地叙述一下以这位女主角为中心的“本事”。
杨贵妃,小字玉环,原籍山西蒲州,唐开元七年(719年)出生在四川的蜀州。史书上说她:自幼养于叔父家,善歌舞,通音律,身材丰艳,姿色超群。她原本是唐玄宗的第十八子寿王李瑁的妻子,嫁过来当时只有十七岁。后来,玄宗因心爱的武惠妃谢世,深情怀念,哀痛不已,后宫虽有几千美女,却没有一个人中他意的。有人报告称,寿王李瑁的妻子玉环杨氏,美貌惊人,绝世无双。皇帝一看,果然是名下无虚,当即神魂颠倒,意注心驰。于是,授意她自愿申请出家,去当道士,当即获得一个“太真”的道号。这边,又重新给寿王李瑁另娶了一个王妃。一切安排停当,便把玉环秘密接到皇宫里。这一年,玄宗六十一岁,玉环二十七岁。
由于玉环肌肤丰满,体态艳丽,气质高华,而且精通音乐,又兼生性聪明机警,善于迎合皇帝的旨意,进宫不到一年,就得到了玄宗的极度宠爱,视同掌上明珠,一切礼仪都和皇后一样;宫中都称她为“娘子”。天宝四载(745年),玄宗册封杨玉环为贵妃,封赠她的父亲杨玄琰为兵部尚书,任命她的叔父为光禄卿,两个堂兄分别为殿中少监和驸马都尉;贵妃的三个姐姐,个个姿容艳丽,分别被封为韩国夫人、虢国夫人和秦国夫人,也都在京城赏赐住宅,每年还有千贯钱作为脂粉之资。其从祖兄国忠,受封为金吾兵曹参军,特准他可以随供奉官出入宫廷;后来步步登高,总揽大权,专擅朝政,势倾天下。杨氏一家,全都裂土分封,荣显盛于一时。
天宝年间,玄宗统治的后期,内宫纳宠,日益昏庸,荒怠政事,朝中实权先后由奸相李林甫、杨国忠把持,妒贤害能,任人唯亲,徇私舞弊,穷奢极侈,朝政腐败日亟。天宝十四载,兵权在握、身兼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的安禄山发动叛乱,史称“安史之乱”。天宝十五载(756年)六月,玄宗带领杨妃及其家族和公主、皇孙,还有亲近的宦官,仓皇向西逃遁。
据《旧唐书》、《新唐书》和《资治通鉴·唐纪》记载,玄宗一行到了兴平县西部的马嵬驿,禁军哗变,以为祸起杨家,不肯前行,大将军陈玄礼杀了杨国忠,连同他的儿子和韩国夫人、秦国夫人。军中将士的怨恨仍未解除,宦官高力士奏以“祸本(指杨贵妃)尚在,军心不安”,要求玄宗忍痛割爱。玄宗犹豫不决,身旁大臣劝说:“众怒难犯,安危在顷刻之间,请陛下迅速裁决。”出语沉痛,并且叩头流血。玄宗说:“贵妃一直在深宫,怎么知道杨国忠阴谋?”高力士说:“贵妃当然没有罪,可是,将士们已经杀了她的哥哥,而她仍然留在皇帝身边,大家怎能放心?将士不安定,陛下也不可能安定。”玄宗只好差遣高力士带贵妃到佛堂,用绸带将她勒死。贵妃时年三十八岁。
二
首场辩论的参加者,是历朝历代的诗人。辩论是从价值层面上展开的:如何评价杨贵妃这个历史人物?她是不是“安史之乱”的祸胎?
对此,自从杨贵妃在马嵬坡香消玉殒那天起,迄于今日,千余年来,一直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诗人们尤其予以特殊的关注。大体上,有批判、肯定、同情这样三种不同的意见:
第一类,持批评态度。以唐代著名诗人杜牧《过华清宫》(三首之二)为代表:
新丰绿树起黄埃,数骑渔阳探使回。
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来。
唐玄宗沉湎女色,不理朝政。在各方强烈的反应下,朝廷派出探使,前往渔阳,侦察安禄山的虚实。但是,由于探使接受了贿赂,回来虚报了军情,盛赞安禄山如何赤心报国,忠于皇上。这样,玄宗便与贵妃更加耽于享乐,日日沉醉在“霓裳羽衣”的轻歌曼舞之中,直舞到“千峰”之上,最后,把整个“中原”都舞破了。诗人运用生动的形象,以夸张的手法,寄托深刻的寓意。杨贵妃固然不能直接舞“破”中原,但中原之“破”,却实实在在由于唐玄宗无尽无休的酣歌醉舞,沉湎女色,不理政事所致。为此,杨贵妃是不能辞其咎的。
白居易的《长恨歌》,就其实质来说,也当属于这一类。从“汉皇重色思倾国”到“渔阳颦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舞”,开头的大段描写,反映了祸乱酿成的因果关系,集中渲染了玄宗自纳娶贵妃以后,在宫中如何纵欲、行乐,如何终日沉湎酒色之中。所有这些,都是酿成“安史之乱”的根源。
同时,白居易在新乐府《李夫人·鉴嬖惑也》中写道:
伤心不独汉武帝,自古及今皆若斯。
君不见穆王三日哭,重璧台前伤盛姬。
又不见泰陵一掬泪,马嵬坡下念杨妃。
纵令妍姿艳质化为土,此恨长在无销期。
生亦惑,死亦惑,尤物惑人忘不得。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诗中说,不独汉武帝嬖幸李夫人,古代还有周穆王嬖幸爱妃盛姬的事。他为美人盛姬筑台,状如重垒之璧。他在台上怀拥盛姬,共浴夕阳,伴她度过了人生的美好时光。后来盛姬病死,穆王依皇后之礼葬毕,大哭三日。白居易批评他“心轻王业如灰土”,“一人荒乐万人愁”。诗的最后,落脚在李、杨的爱情上。泰陵是唐玄宗的陵墓,这里代指玄宗。
而批评最为尖锐、严苛的,应数南宋时的商挺的《骊山怀古》:
女色迷人祸更长,千年烽火化温汤。
无情一片骊山月,照罢周家又到唐。
诗中以杨贵妃比于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爱妃褒姒,认为她们都以女色祸国殃民,招致动乱。
明永乐年间进士薛瑄《马嵬》七律,有“号令风行遍九州,六军何事此淹留”;“路边三尺妖姬土,长带千秋万古羞”之句。“妖姬土”,“万古羞”,无异于指着鼻子破口骂詈。明末进士王思任的《马嵬歌》,持同样批评态度:“夜半无人语未寒,大家好住魂先逸。不是三郎(唐玄宗)负玉环,玉环自引胡儿缢。”意思是,贵妃之死,祸由自取——由于她宠爱“胡儿”安禄山,最后,“胡儿”反叛,她便也跟着搭上了性命。
第二类,对杨妃持肯定态度。诗的数量很大,意见也比较集中。唐末至五代时的状元诗人徐夤题《马嵬》七绝一首:
二百年来事远闻,从龙谁解尽如云。
张均兄弟今何在?却是杨妃死报君。
诗人题诗时,上距“安史之乱”大约二百年。“从龙”,随从帝王创业,这里指跟着唐玄宗逃到四川的人,语含讥刺。宰相张说两个儿子张均、张垍,分别官至刑部尚书和九卿之一的太常,可是,却都接受了安禄山所授的伪职。诗中说,那些大臣们一个个都跑到哪里去了?只剩下个妃子,最后以死相报。
清嘉庆进士、山西赵城县知县杨延亮《题马嵬驿》:
孤负凭肩誓后身,六军相逼太无因。
肯拚一死延唐祚,再造功应属美人。
清代剧作家洪升《长生殿》写玄宗与贵妃“夜半凭肩(手搭肩上)私咒”。这里说,玄宗与杨妃当年无比亲昵,凭肩发誓他生也要相聚,一切一切都“孤(辜)负”了。
清代诗人李羲文《过杨太真墓》:
马嵬永诀六龙骖,匹练酬恩意自甘。
拼却红颜安反侧,美人于此胜奇男。
诗的大意是,杨妃“匹练(缢死时用的绸条)酬恩”,以安“反侧”(反叛)。美人于此,胜过奇男。
还有清代女诗人万叶丹的《书〈长恨歌〉后》七绝,也都是鲜明地站在杨贵妃一边,直接予以颂赞的:
翠羽西行唤奈何,六军兵谏逼金戈。
拼将一死纾君难,愧杀从行将士多。
第三类,对杨妃之死表示同情、惋惜,代替死者讲公道话。这类诗歌占的比例也比较大。
最早的是唐代诗人李益,“马嵬坡之变”时,他已经九岁了。许多事情,可说是亲历亲闻的。因而,尤其值得重视。他的《过马嵬》诗:
汉将如云不直言,寇来反罪绮罗恩。
托君休洗莲花血,留记千年妾泪痕。
由于写的是本朝事,他在落笔时还是有些顾忌的。“汉将”其实就是唐将。诗的中心是代杨妃鸣不平:满朝文武,谁也不肯向皇帝直言相谏;等到贼寇到了,天下大乱,反而把罪愆推到一个女子身上,岂非咄咄怪事!
清代著名诗人袁枚在《随园诗话》中说,由于他对陈玄礼逼死杨贵妃持有异议,所以,在《再题马嵬驿》诗中,指责陈玄礼说:
万岁传呼蜀道东,鬻拳兵谏太匆匆。
将军手把黄金钺,不管三军管六宫。
“鬻拳”,人名,春秋时楚国宗室后裔。因事诤谏楚文王,文王不从,乃以兵器威胁文王,强使改正错误。袁枚以陈玄礼比喻鬻拳。
晚唐时的著名诗人罗隐,在《帝幸蜀》一诗中,写得更巧妙,更尖锐,更具说服力:
马嵬烟柳正依依,又见銮舆幸蜀归。
地下阿蛮应有语:这回休更怨杨妃。
晚唐中和元年(881年),黄巢攻克长安,唐朝第十八任皇帝、终日嬉玩游乐的唐僖宗李儇,也跟踪当年唐玄宗,同样逃往四川避难,在那里躲避了四年之久。诗人借助这件事情,对指责杨贵妃的人予以回击——这回死去多年的“阿蛮”(唐玄宗的小名)可要站出来说话了:“你看,李儇也跑到四川来了,看来,还是不要埋怨杨妃为好。”
无独有偶,唐末进士韦庄在《立春日作》一诗中,发表了同样的见解:
九重天子去蒙尘,御柳无情依旧春。
今日不关妃妾事,始知辜负马嵬人。
那么,究竟应该归罪于谁呢?清道光年间进士赵长龄的《马嵬》诗,做了直截而明确的回答:
不信曲江信禄山,渔阳鼙鼓震秦关。
祸端自是君王启,倾国何须怨玉环。
矛头所向,直指皇帝;而且,有理有据。“曲江”,唐开元年间的尚书丞相张九龄的别称。他是一位有胆识、有远见的著名政治家、文学家,当年曾向唐玄宗建议:“禄山狼子野心,有逆相,宜即事诛之,以绝后患。”可是,玄宗听不进去,不仅没有杀他,反而备加信任。
三
起死人于地下,把他们的三种不同的见解罗列出来,各抒己见,畅所欲言,确实可以看作是一场生面别开的辩论。这是第一场。
那么,第二场辩论的主题是什么呢?
绝大多数人根据历史记载,都承认杨贵妃在“马嵬坡之变”中,确实是被处死了。不过,对于她是怎么死的,死在了什么地方,却还存在着激烈的争议。对此,史家与诗人各有所见,各执一词。
关于杨妃的死,正史《旧唐书》、《新唐书》的本传和《资治通鉴·唐纪》,以及野史《杨太真外传》等,都明确地记载着是“缢死”。何谓“缢死”?词典上解释,“勒人之颈而使之死也”。既然是勒颈而死,自然就不会有血溅出了。可是,到了一些诗人笔下,却与史家持截然不同的见解。就中,尤以唐代许多诗人为甚。
且看有“诗史”之盛誉的杜甫。“马嵬坡之变”发生时,他已经四十四岁,可说是同时代人。恰巧,第二年春天,他又到了都城长安。他沿着流经城东南的曲江行走,一时,触景伤怀,感慨万千。《哀江头》一诗就是当时心路历程的写照。在写到“昭阳殿里第一人”时,下了这样两句断语:“明眸皓齿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得”。前面引述的李益诗中,也有“托君休洗莲花血”的诗句。还有白居易的《长恨歌》,也写到了:“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另外,杜牧《华清宫三十韵》中,亦有“喧呼马嵬血,零落羽林枪”之句。“血污游魂”,“休洗莲花血”,“血泪相和流”,“喧呼马嵬血”,血,血,血!显然,在这些诗人的心目中,杨妃绝非如正史所记是被缢而死的。
既然不是被缢而死,那么,“佛堂前”、“梨树下”之类的记载,也就值得怀疑了。这又产生一个死的去处的争议。相当一部分论者,认为杨妃是死在乱军之中。且看《资治通鉴》(柏杨白话版)中关于这段乱象的记载:
吐蕃王国使节二十多人,正拦住杨国忠马头,诉苦说找不到饮食,杨国忠还没回答,士卒们就大声呼喊说:“杨国忠联合胡人叛变!”有人一箭射出,射中杨国忠的马鞍。
杨国忠惊骇逃跑,逃到驿站西门里,士卒们一拥而上,把他乱刀砍死,并像杀猪一样,剁下他的四肢,用长枪挑起人头,竖在驿站门口;同时,诛杀他的儿子、国务院财政部副部长杨暄,及韩国夫人、秦国夫人。总监察官魏方进斥责说:“你们怎么敢谋害宰相?”士卒又把他砍死。最高监督长韦见素得到混乱消息,出来察看,士卒扑上去,用铁器猛击他的头部,打得脑血齐流。……
已经失去理智控制的士卒,多年的积愤无处喷发,现在实在忍无可忍了,便进行了疯狂报复。
冤有头,债有主。在这种情况下,把罪魁祸首杨氏家族“一锅端”、剪草除根,是他们共同的意志。既然,随行的两个姐姐全都被杀掉了,贵妃也完全有可能死在乱军兵刃之下。
因此,诗人们所写的,未必都属无根之谈。
其实,诗,是完全可以用来证史的。现代史家就颇为推崇所谓“以诗证史”的治史方法,也就是以“诗”为史料来证史、说史,解读历史。在这方面,史学大师陈寅恪先生的《元白诗笺证稿》,做出了楷模式的探索,达到了高妙的境界。关于为什么可以“以诗证史”,陈先生说得十分清楚:“中国诗虽短,却包括时间、人事、地理三点。中国诗既有此三特点,故与历史发生关系。把所有分散的诗集合在一起,于时代人物之关系,地域之所在,按照一个观点去研究,连贯起来可以有以下的作用:说明一个时代之关系;纠正一件事之发生及经过;可以补充和纠正历史记载之不足。”
当然,有些史家对“以诗证史”的做法,也持有异议。认为,包括诗在内的文学创作,固然也须有真实的史实为原形素材,尤其像诗史性的作品,其纪实的成分很大;但是,文学作品毕竟有其特殊的品格——既可虚构,也可纪实,它对“史实”的处理方式远比史学来得自由,所以不能无条件地据此进行论证。
这场辩论的结果,即使不能“定于一”,但多一种认识就会多开辟一条解读的渠道,对学术研究终究是有所裨益的。而我,更加关注的问题是,为什么会发生诗人咏歌与史书记载互不一致甚至大相径庭的现象。我认为,这是一个更加有趣、也值得深思的研究课题。这里有三个环节:一是诗人咏歌与史书记载所据史实的渠道不尽一致。史书所记载的,来源于官方的正式文件(包括史官记载的种种资料);而诗人记载的则是当地(有的还是当时,如杜甫、李益等)口耳相传的传说,也不排除军中将士、当地民众等某些亲历者的见闻;二是出于“为尊者讳”和其他某种考虑,官方史料存在着规范化、统一性、选择性的事后精心加工的特点;而诗人所听到的,当是杂沓的、错乱的“言人人殊”的信息,同样存在着整理、加工的性质;三是就史料的严谨性、规整性来说,或者就对待史料的态度来说,“正史”有其特殊的品格,因为史家强调“无征不信”;而诗人则相对地要情感化一些,不可能、也不要求他们必须“出言有据”。
职是之故,把诗人列为承辩者的一方,是完全必要的、正当的。
四
如果说,第一场辩论的三方都是诗人;第二场辩论的双方是诗人与史家;那么,第三场辩论的双方,则是民间口头传播者及当代某些学者为一方,古代的史官与史家为一方。这场辩论的主题是:“马嵬坡之变”中,杨贵妃究竟死没死?如果没有死,那么,她的下落何在?
史家认为,杨贵妃之死是凿凿有据的。《资治通鉴·唐纪》中,专门记载了这样一段:玄宗下令把贵妃尸体抬到驿站庭院,召唤陈玄礼等将领进去察看。陈玄礼看过后,叩头请求宽恕,玄宗慰劳嘉勉,命他们向士卒解释。这说明杨贵妃确实死了,并经陈玄礼等人确认。这还有疑问吗?
可是,民间传说认为,那场动乱中,杨贵妃并未死于马嵬驿,而是辗转流落到了民间。这在史学界,根本未予置信,甚至连考证与驳辩的兴趣也没有。他们分析认为,持“未死论”者大约出现在晚唐至元明之间,一些口头民间文学传播者,出于善良的愿望,觉得这样美丽的妃子不该让她死去。他们虽然同属底层人物,但与当事者(造反军民)不同,对于玄宗的淫逸、贵妃的骄奢没有切肤之痛,已经脱离了愤怒,一变而为对这位“牺牲品”、“替罪羊”的同情与怀念。
但出乎意料的是,现当代著名学者俞平伯先生在《长恨歌的质疑》和《从王渔洋讲到杨贵妃的墓》等文章中明确指出,杨贵妃是辗转到了日本定居。经过对白居易《长恨歌》和陈鸿《长恨歌传》的考证,他得出了杨贵妃并未死于马嵬驿的结论。归纳起来,论据大致有三:一是《长恨歌》中写贵妃马嵬之死闪闪烁烁,证明贵妃并未死于马嵬坡。而当时六军哗变、贵妃被劫、钗钿委地,诗中明言唐玄宗“救不得”,则正史所载“赐死”之诏旨,当时决不会有;二是据陈鸿《长恨歌传》所言,“使人牵之而去”,显然,贵妃已被使者牵去,藏匿到远地了;三是《长恨歌》说,唐玄宗回銮后,要为杨贵妃改葬,可是,“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竟连尸骨都找不到,进一步证实贵妃未死于马嵬驿。
近日见到当代学者王菡一篇文章,其中有这样一段话:
关于杨贵妃之死,很成为前些时间的热门话题,而在数十年前,俞平伯就曾根据《长恨歌》及《长恨歌传》提出杨贵妃没有死在马嵬坡的观点,周作人自日本朋友处知道日本山口县有杨贵妃墓,及有关杨贵妃在日本的一些传说,便写信告知俞平伯先生。俞平伯复信中曰:“传说虽异,证据亦足为鄙说张目,闻之欣然。不知能否由日本友人处复得较详尽之记叙乎?”如此往返讨论的几封信,今天尚可看到,亦是难能可贵了。
由此可知,俞先生的论点也是获得知堂老人的支持的。
说到杨贵妃日本有墓,我忽然想起了一件往事:2008年3月中旬,我率领大陆作家代表团访问台湾,到日月潭观光,接待我们的是南投县文化局长,他是一位文学博士。在同我们交谈时,他说,有一次访问日本,见到了杨贵妃的墓,便问有关人士“根据何在”。
答复是:“你们中国古代的白居易写得很清楚嘛!”
博士反诘:“杨贵妃不是死在马嵬坡吗?《长恨歌》里分明讲:‘六军不发无奈何,婉转娥眉马前死’。”
日本朋友的答复是:“《长恨歌》里还讲:‘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海上仙山在哪里?就是日本嘛!”
博士说:“这种颠倒迷离的仙境,原都出自当事人与诗人的想象。”
日本友人答复是:“什么不是想象?‘君王掩面’,死的是丫环还是贵妃,谁也没有看清楚;所以才说‘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博士局长最后对我说,想一想,日本友人所说的也许有些道理。其实,李商隐的七律《马嵬》,更值得注意。它在一开头就说:“海外徒闻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这对杨贵妃逃亡到日本的传说,可说是进一步的佐证。
据网上提供的信息:日本民间和学术界有这样一种说法:当时,在马嵬坡被缢死的,乃是一个侍女。禁军将领陈玄礼爱惜贵妃貌美,不忍杀之,遂与高力士合谋,以一侍女代死。而杨贵妃则由陈玄礼的亲信护送南逃,行至现在上海附近,扬帆出海,飘至日本久谷町久津,并在日本终其天年。网上信息说:据日本学者渡边龙策在《杨贵妃复活秘史》一文中考证,杨贵妃逃出马嵬坡后,得到唐代舞女和乐师的帮助,辗转到了扬州,在那里见到了日本遣唐使团的藤原制雄,在藤原的协助下,杨贵妃搭乘日本使团的船,在日本的海边渔村久津登陆,时间为757年。到日本后,杨贵妃受到天皇孝谦的热诚接待。后来,杨贵妃以她的智谋帮助孝谦挫败了一次宫廷政变,从此名声大震,获得日本人民尤其是日本妇女的好感。至今,还有日本妇女说自己是杨贵妃的后代。1963年有一位日本姑娘,向电视观众展示了自己的一本家谱,说她就是杨贵妃的后人;日本著名影星山口百惠也自称是杨贵妃的后裔。
现在,日本本州岛西南端、与亚洲大陆隔海相望的山口县,有一个名为“久津”的海边渔村,那里有一座杨贵妃墓,已经被列为国家级保护文物。京都等古城还有杨贵妃的塑像。
(20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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