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刘向在《新序》一书中讲了一个赵鞅悲叹无人指斥过失的故事:
春秋末年,赵鞅任卿相的要职,执掌赵国的权柄。有个叫周舍的人,在府门前伫立了三个昼夜。赵鞅诚挚地询问他:
“先生有何见教?”
他说:“人贵自知。如今您位高权重,听到的都是一些奉承的话,这对您的执政是很不利的。我愿做一个谔谔之臣,随时记下您的过失,及时给您指摘出来。”
赵鞅听了很高兴,便把他留在身旁,以便经常能了解下属对自己的批评意见。
可是,没过多久,周舍去世了。赵鞅放声大哭,深情地说:
“从前,殷纣王拒谏饰非,昏昏而亡;周武王从善如流,谔谔而昌。自从周舍死了之后,我再也听不到对我的过错的指摘了。一个执政者不能随时听到对他的过失的批评,或者虽然能够听到却不加以改正,最后,必然要遭致灭亡的下场。我很担心,这样下去,我非要垮台不可。”
无独有偶,后世的唐太宗李世民也曾对大臣说过:
人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见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魏徵死后,我丢失了一面镜子。
镜子是客观的。它的功能,就是忠实地反映事物的本来面貌,不以人的好恶、喜怒而有所曲顺或更改。所以,古人用镜子来比喻直谏的忠臣、谔谔的诤友,把它看作是自我认识、自我完善的有益工具。
唐代诗人郑谷有一首诗:
举世何人肯自知?须逢精鉴定妍媸。
若教嫫母临明镜,也道不劳红粉施。
诗中说明:举世有自知之明的人很少。要想分辨出是非、善恶、贤愚、美丑,得靠明镜这个客观的工具予以帮助。即使面丑心善的黄帝的妃子嫫母走到明镜前面,镜子也会告诉她,用不着打扮了。意思是说,已经鉴别出她面容虽丑而心地是很善良的。
由于修养和识见上的差异,人们对待如实地反映客观情况的人,看法并不一样。有些人自欺欺人,讳疾忌医,喜欢听奉承话、唱喜歌,而对忠言、直谏,指摘阙失的人不抱好感,甚至视同眼刺肉钉,必欲除之而后快。正是针对这种流弊,唐代著名文学家刘禹锡写了一首寓言诗,叫《昏镜词》:
昏镜非美金,漠然丧其晶。
陋容多自欺,谓若他镜明。
瑕疵既不见,妍态随意生。
一日四五照,自言美倾城。
锦带以纹绣,装匣以琼瑛。
秦宫岂不重,非适乃为轻。
诗的前面有个小引,说磨镜工人摆出十面镜子来,放在妆奁里出售。打开一看,只有一枚明澈,其余九面都是漠漠然、雾蒙蒙的。为什么会是这样呢?镜工解释说,并非他的制镜手艺低劣,乃是为了适应世人的心理需要而有意这样做的。——凡是来买镜子的,必定要仔细观照一番,面容姣好的人自然喜欢明镜了,但这样的人是很少的,仅占十分之一吧?而丑陋、衰老的人却不愿在镜中看到自己的陋容与衰颜,因而他们都喜欢“漠然丧其晶”的昏镜。
诗的主旨是讽刺那些护短自欺、文过饰非的人。他们以昏镜为宝,看不清真实容貌以后,就可以把自己随意想象成百般妍美,一天照上四五次,自诩有倾城之貌。结果,对昏镜饰以绮绣,宝若琼瑛,什袭珍藏起来。传说中的可以照见人的肝胆的秦宫明镜,并不是不贵重,只是因为不适合陋貌衰容者的心意,便被看成一钱不值了。
老子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那些讳疾忌医的人,如果执一方之政,事情当然难以办好;以之律己,也是肯定不能有所成就的。
(1964年初稿,1984年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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