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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和一家书店

时间:2023-01-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近日读到的一本书《日本学人中国访书记》,似乎解答了这一问题。从此,亦即1901年以后,文求堂成为东京第一家经营汉籍书画的书店。一方面,已经成为古书鉴别家的他亲自坐镇北京,搜求古籍珍本;另一方面,他把书店开成一个文化沙龙,面向大学教师和青年学子、中外文人骚客。自断其搜购的渠道之后,他将书店业务重点放在出版与中国有关的书籍方面,例如“中国学翻译丛书”这一类弘扬中国文化的书。

前些日子我写了篇关于香港二楼书店的文章,后来想想,香港的众多二楼书店似乎还是缺少了什么,因而一直不能成大气候,是什么呢?近日读到的一本书《日本学人中国访书记》,似乎解答了这一问题。

因为少了一个像东京文求堂书店老板田中庆太郎那样的文化奇才。

我是相信天才的。既然一段历史、一个时代、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会因一个天才而改变,一个行业因一个天才而改观又有什么奇怪呢?田中庆太郎于1951年去世后,文求堂也跟着关门,而日本书店业的文化沙龙时代也随之凋零,这大概可作为我这一观点的一条例证吧。

“文化奇才”这顶光环是我献给田中庆太郎的,因为我一时想不出更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只有“文化”这个外延广泛的词汇,或许能够概括他多方面的才能,同时也提示我们:做一个成就大事业的书店老板,也跟成就科学家、文豪、总统一样,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各方面的定数和机遇。

田中庆太郎出身世家,祖上是京都皇宫御用书店“田中屋”老板。另一书店老板斋藤兼藏说他的风采“无论怎么说都是贵公子一样的风度”。这跟他的家学渊源自然不无关系。当然更兼后天的修养:东京外国语大学中国语学科的高才生,讲得一口流利的北京话。毕业后即到中国北京、上海、苏州、杭州游历,遍访各地古籍书店。接下来的几年中,他干脆在北京租房住了下来,学习古籍书画的专门知识,广为搜购善本古籍,运回日本。从此,亦即1901年以后,文求堂成为东京第一家经营汉籍书画的书店。

开办这样高文化层次的书店,必须有非常精明的营运策略,田中庆太郎向人们证明,他在这方面也是高手。一方面,已经成为古书鉴别家的他亲自坐镇北京,搜求古籍珍本;另一方面,他把书店开成一个文化沙龙,面向大学教师和青年学子、中外文人骚客。上个世纪初至四十年代,文求堂俨然东京学界另一个文化中心,不仅卖书,也搞出版——主要出版高档学术著作。这样的书当然不赚钱,但书店却因此人气大涨,以至于当时中国文化人中间流传一种说法:“到东京来,哪怕不去东京大学,也要去一趟文求堂”,“去东京一是去东洋文库拜读,二是到文求大学听讲”。

这当然是玩笑话,不过文求堂的确每天都有学者专家上门跟主人聊天。来者不只是日本史学界、汉学界的名流,还有外国汉学家和中国作家。荷兰著名汉学家高罗佩、中国作家郭沫若都曾是文求堂的座上客,受到过田中的照顾帮助。郭氏学术名著《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考释》不仅借助于文求堂的图书资料,而且也是在文求堂出版的。田中逝世十七周年,高罗佩发起整理出版追忆文集,而郭氏1949年后到日本访问,亦曾破天荒不避嫌地专程去田中墓前致意。

其实田中这个名字有段时间在中国并不陌生,不过是作为反面人物出现的。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期,国内报刊上曾把他当作文化大盗批判痛斥。事实上,至今收藏在日本的大部分中国古代典籍,相当一部分是通过田中庆太郎之手流去的。如今反过来想想,若是这些典籍没有流出去一直都留在中国,在“文革”中它们会遭到什么命运?就算那些留在了国内并幸免于红卫兵之灾的典籍,留在国内就一定比收藏在日本发挥了更大的研究价值吗?

其实即使不从这一角度考虑,说田中庆太郎是文化大盗也不公平。抗战期间他就已经将主要精力放到出版方面了。因为厌恶日本当时的对华政策,他不再去北京。自断其搜购的渠道之后,他将书店业务重点放在出版与中国有关的书籍方面,例如“中国学翻译丛书”这一类弘扬中国文化的书。后人回忆说,在人们问起这样做是否赚不到钱时,他这样回答:“出版嘛,就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做出来。”

我相信这是他的由衷之言。因为文求堂书店在商业上的确从此进入困境,全凭田中庆太郎的个人号召力艰难支撑。他去世之后,书店也便苟延残喘,终于也跟着它的主人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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