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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的情感节奏

时间:2023-01-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盐》这首诗是痖弦标题为“战时”这组诗歌中最为强烈的一首诗,这强烈,固然就情感而言,但也就节奏而言。在《盐》中,这两者是如此的唇齿相依,以至于可以将它们混为一谈。这一条情感节奏主要由一个意象的反复而形成,这个意象也可以说是一个事件,宏大的历史场景中的一个个人事件:一生缺盐的二嬷嬷。

《盐》的情感节奏

且很多声音伤逝在风中,盐呀,盐呀,给我一把盐呀!

——《盐》

《盐》这首诗是痖弦标题为“战时”这组诗歌中最为强烈的一首诗,这强烈,固然就情感而言,但也就节奏而言。在《盐》中,这两者是如此的唇齿相依,以至于可以将它们混为一谈。

从文字上看,《盐》这首诗完全没有诗的特征,可以说它是一首散文诗,这首分为三节的散文诗,节内没有分行,单独看便是一篇微型散文。从韵律上分析,它既不押韵,也没有抑扬顿挫的节奏。也就是说,它不具有诗歌的文字节奏。可是任何人也不会把它当作一篇散文或小说来读,尽管它甚至有一条明晰的情节线:农村妇女二嬷嬷由于缺盐少食而失明,然后吊死在榆树上。作为小说来看,这个故事虽然悲惨,却因缺少细节的展开而缺乏引人入胜的张力。

可是作为一首诗,它有着摄人心魂的强大力度。那是因为作为诗歌它之所以动人,不是因为故事,而是因为故事以外的东西:一唱三叹的声音、婉转回环的音乐感以及那个被一再重复、加强、变化的意象——不绝如缕的风中呼喊,正是这样一些被诗人运用得淋漓尽致的元素,形成了这首诗强烈的情感节奏。

从一个被这首诗强烈打动的读者的角度,我这样解构《盐》的情感节奏。

它的强弱起伏线大致:强音—渐弱—渐强—最强。

也就是说,第一段的情感较强,第二段渐弱,第三段从渐强到最强。

这一条情感节奏主要由一个意象的反复而形成,这个意象也可以说是一个事件,宏大的历史场景中的一个个人事件:一生缺盐的二嬷嬷。它被二嬷嬷、被风中幽灵反复呼喊着的一句话“盐呀,盐呀,给我一把盐呀!”强化。

至于诗中人物二嬷嬷的身世境遇,围绕她发生的流言蜚语儿女情长,她有此悲惨遭遇的前因后果,等等,诗中完全不提,只是回环反复地、一而再再而三地以不同的情感节奏将呼喊这同一个意象呈现。意象的三重要素,声音、色彩和气味,在三段诗中以不同的力度呈现。我们先来看看这整首诗:

二嬷嬷压根儿也没见过退斯妥耶夫斯基。春天她只叫着一句话:盐呀,盐呀,给我一把盐呀!天使们就在榆树上歌唱。那年豌豆差不多完全没有开花。

盐务大臣的驼队在七百里以外的海湄走着。二嬷嬷的盲瞳里一束藻草也没有过。她只是叫着一句话:盐呀,盐呀,给我一把盐呀!天使们嬉笑着把雪摇给她。

一九一一年党人们到了武昌。而二嬷嬷却从吊在榆树上的裹脚带上,走进了野狗的呼吸中,秃鹫的翅膀里;且很多声音伤逝在风中,盐呀,盐呀,给我一把盐呀!那年豌豆差不多完全开了白花。退斯妥耶夫斯基压根儿也没见过二嬷嬷。

我们看到,这一呼喊的内容,在三段中是一成不变的:“盐呀,盐呀,给我一把盐呀!”变化了的是这呼喊的流势、背景的画面、解说词般的开场白与收束句:“二嬷嬷压根儿也没见过退斯妥耶夫斯基;退斯妥耶夫斯基压根儿也没见过二嬷嬷。”

第一段二嬷嬷她“只叫着一句话”,由于发生的时间是在春天,在这播种和希望的季节,她的声音听上去虽然凄楚,却是含着期盼的。到了第二段,“只是叫着一句话”,不仅加强了那个虚词“只”的力度,而且背景也变了。到了冬天,由于长期缺盐,二嬷嬷眼睛瞎了。天使的声音,也由冷漠的歌唱变成了残忍的嬉笑。运盐的商队太遥远了,二嬷嬷的希望在雪中飘散。第三段,时代似乎发生了巨变,革命成功了,但革命无济于改变二嬷嬷的命运,她绝望而死,现实的呼喊已经变成了鬼魂的悲鸣,那消逝在风中的很多声音,有二嬷嬷的,也有其他鬼魂的,再加上野狗和秃鹫的声音,单一的呼叫变成了众声喧哗,声音的强度被推向高峰。

值得反复咀嚼的是那对开场白和收束句。表面上看去,它们像是初级语法课本上做主宾语置换练习的例句,平实简单,实则大可玩味。与其说它们像解说词,不如说像谜语。而咒语般的魔力和谶语般的吊诡,又给这首看似简单的抒情叙事诗抺上一层神秘莫测的色彩。我觉得这开场白和收尾句至少有以下三层作用:

1.在节奏上,形成回环的态势。以“二嬷嬷”起,以“二嬷嬷”合,恰与这首诗隐含的哲理性主题契合:革命了解放了,物换了星移了,但人间事物周而复始,什么都没改变。

2.在叙事上,拉开了故事的时空张力乃至情感张力。二十世纪一名普通中国农妇二嬷嬷与十九世纪俄罗斯大文豪退斯妥耶夫斯基之间,有着难以丈量的想象空间。如果说二嬷嬷是中国苦难的象征,作为俄罗斯心灵苦难象征的退斯妥耶夫斯基,便将二嬷嬷那种尘世的苦难,提升到了精神的高度。

3.在意象布局上,造成了跳跃与混合。一句之间,便给出两个反差极大的意象:退斯妥耶夫斯基和二嬷嬷,如此地风马牛不相及,所以才有如此的陌生感,令人惊奇。在对二嬷嬷的命运一唱三叹之后,当它第二次作为收束句出现,词序变动了,感觉亦焕然一新。两个意象依然风马牛不相及,但造成的惊奇感却减弱了,我们依稀看到了在这两个意象之间飘动的一条连线,甚而至于,也依稀看到了它们在某一点上的交集。

这真是化腐朽为神奇的魔术表演,挥手之间,一则枯燥的文字游戏变成了色彩迷离的诗行,引领我们在浩瀚的东西方现代史之间,上穷碧落下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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