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已经长大

那时，我看到的是将星星读成“宇宙的眼泪”，将雪读成“宇宙正在做着的/一场好梦”，将海涅作为自己的“不朽情人”，请三月系两缕芬芳在自己的辫梢，并在风中舞成两面旗帜的女孩。恋爱的季节就恋爱，那女孩爱得又苦又甜悱恻缠绵。那女孩竟也想到了：当我们老了/满头银丝。我不喜欢这想法，就说，女孩，你不要长大。那时，何时？1993年也！或可读为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站在本世纪初回望，够遥远。如今是2008年，岁月流逝，十五年过去了。

那个十五年前我在《纯净的火焰》中看到的女孩，现在怎样了？

且看《行吟与禅悟》。

孩子/五点钟的时候我真想把你叫醒……//孩子，我不能这么早叫醒你/只好在这首简单的诗歌里/为你描述我们生活的城市/这难得的良辰美景（《孩子，五点钟的时候……》）。其实，是城市中在清晨常见的景色，并不难得。且不论。反正是，那女孩不但已经长大，而且已经进入了母亲的角色，内心充盈着母爱，幸福着孩子和自己的骄傲的母亲。

是的，骄傲而幸福——

不过是几天时间/你又长高了一截/肩厚了，腿也粗了/晨光中露出纯真的笑脸/亲爱的孩子，看着你/我就看到了生机勃勃的春天（《春天》）。

女孩总要长大，女儿总会成为母亲，这就是生活，永不停息的生活。

那么，我现在面对的这本题为《行吟与禅悟》的诗集的作者萍子，已不是十五年前《纯净的火焰》那本诗集的作者萍子，那是一个女孩，这是一个成熟女人。

这本诗集，分为四卷，卷一《梦见珠穆朗玛峰》，大体上是借物借景抒情。卷二《思念的节日》，大体上是对人的怀念与描绘。卷三《似水流年》，关于爱情。进入内心进入灵魂，也就是进入诗。卷四《一个问题的因果》，表达对佛的礼拜，对禅悟的仰慕、亲近。

她所从事的媒体工作，使她接受众多的社会信息，她要面对广阔的社会生活，这是促使她成熟的激素。她是个热爱大自然的人。爱你认知到的一切吧/大自然，人，和其他生灵/爱你生命中的每一寸光阴（《又见大海》）。她经常背起背包走动，去亲近大自然，比如青藏高原、河西走廊、青海湖。当我的雪山之梦被岁月尘封/我仍将走向你/不改初衷（《青藏高原》）。她爱自然甚至爱到极端：那堵宏伟的灰色，无论如何/也挡不住我伤心的泪滴//我爱自由奔放的河流/胜过人类的丰功伟绩（《河殇》）。她去亲近自然，是去洗涤被世俗生活污染的诗心吗？她对佛的礼拜对禅悟的亲近，也是同样的理由吗？大体如是。我猜想。

真善美当然存在于社会的世俗生活之中。生活就是真善美与假恶丑的矛盾体，矛盾着运动着的进程。诗情画意并非山水的专利。她的许多诗篇，也介入现实的社会生活之中。温暖的手/像你的心/仁者之心/宽厚的手/像你的心/智者之心/洁净的手/像你的心/赤子之心/受伤的手/像你的心/孤独之心/勇敢的手/像你的心/英雄之心∥英雄/我亲爱的兄弟……（《英雄》）。写对英雄的仰慕之情，还是颇为感人的。为汶川地震所写的三首诗，表明了诗人的立场和态度。《这些名字》未见成功，因为什么，因为这些名字太为公众熟悉了，如果在认知上未能超越在感知上未能深化，诗就难于被人们记住。《我们是幸运的小树苗》，将视角伸向农民工子弟学校，问题是未将此题材诗化。关注社会生活，创作了有关社会生活的感人的和不感人的诗篇，都是成熟需要付出的代价。

我读了两遍。一遍通读。一遍精读。我喜欢这本诗集。正因如此，当有那么两首诗绊住我这种喜欢的感觉时，就忍不住要唠叨几句。

《麦子》《方向》《收割后的土地》《滴翠的雨季》《立夏》，这些关于乡村关于田野关于土地关于庄稼的诗，将对故乡的思念酿成一坛醇厚香甜的米酒。这是一个女人的带有成熟味道的思念，与十五年前那个女孩关于故乡的描绘是有些不一样。

我以为最耐品味最见功力的，比较起来，还是卷三《似水流年》。少了青涩，少了梦幻，少了要死要活，多了理解，多了通达，多了恬淡宁静。不是一个女孩，而是一个女人关于爱情的叙述与表达。我如此说，未知确否？

追寻禅悟，当然也没错。心要定，思要悟，人要纯，诗要淬。诗人啊，还是不要大彻大悟到：游戏结束了∥成年人重新戴上面具/孩子们换一种姿势/投入下一个游戏（《游戏》）。如果认真地以为人生就是一场游戏，那么，还会有诗的激情吗？还用得着写诗吗？

萍子的夏季来临。祝福她的生活事业和诗歌，都灿若夏花。

20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