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阵岭上话今昔

正是春光明媚、繁花盛开的季节，我随着读者、网友探访团来到位于小港街道的布阵岭。这是一条在山岭上蜒蜿起伏的古道，两旁绿树葱茏，翠竹成行，一畦畦阶梯般的茶园，如绿波中漾出来的涟漪。岭旁的金钱松伟岸挺拔，枝叶葳蕤。山麓边的丹枫被春风一吹，羞红了笑脸，喜盈盈地迎接我们这些冒昧的客人。古道已荒芜多年，卵石铺就的路面已残缺不全，有的地方已成黄泥路，越往上走，古道越显得窄仄难走。其中一段路径已被灌木和柴草封住，不得不从山坡松林间绕道过去。荆棘勾住了衣裤，枯枝挡住了去路，行走了一会儿，忽然 “柳暗花明”，古道又可走人，才顺利地攀上岭巅。

这条古道地处北仑区的大碶与小港街道交界处，全长4.8公里。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前，因镇海与大碶没有直达公路，这条古道便成了郭巨、柴桥和大碶通往镇海的交通要道。当时古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有行色匆匆的客商，有引浆卖车的小贩，有挑柴卖菜的农民……过去岭上有五个四角木质凉亭，内设卖茶、卖饼、卖油条的摊贩，行人在小憩之余，可买点东西充饥。

岭岗上的那座揽云亭子，半个世纪前我曾在这里躺过的一块长条石还在，真令我百感交集。

记得1954年夏天，我考入镇海辛成中学。开学的前一天，我从柴桥乘车至大碶，那时还没有镇大公路（镇海至大碶），下车后，只能用扁担一头挑着箱子，一头挑着铺盖，从大碶步行至小港江南道头。中间就要经过这条布阵岭。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第一次离开家庭，挑着几十斤重的担子，又要翻山越岭，心里感到一种酸楚的滋味。

上山路陡，我挑着担子，只能一步一步地往上移。由于平时缺少锻炼，又逢天气炎热，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挨到岭巅，已感体力不支，眼冒金星，赶快放下担子，躺倒在揽云亭的那块石条上。幸亏有同学做伴，小憩一会后，恢复了精神，才开始下岭。当时山坡两旁，没有一棵像样的树木，连刚长出来的柴草都被人砍去当柴烧了。光秃秃的沙土上全种着番薯和萝卜。很多农民穿着破旧的衣服，戴着发黄的草帽，在强烈的阳光下，辛勤地劳作。我挑着行李，大汗淋漓地往前赶路，心里老想着什么时候能把镇大公路筑好了，不再走这条冤枉路，算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后来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辛中的历史老师邵贞文，他笑着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呀！就应该在艰苦条件下多磨炼磨炼，这样对自己健康成长，对熟悉家乡的地理历史都有好处。你可别小看那条布阵岭，它可是大碶和小港两镇的分界岭，也是柴桥到镇海的必经之路，更是江南地区一条重要的战略通道。

他说所谓布阵岭，顾名思义，是用兵打仗的地方。明嘉靖《定海县志》（明代时镇海县被称为定海县）记载：“宋高宗御敌布阵于此。”公元1127年，宋高宗赵构（也称小康王）定都临安，苟安于江南，奉行一条屈膝求和的投降主义路线。金国见宋高宗软弱无能，大举南侵。据说小康王为避难，曾逃到镇海江南一带，叫大将军张俊在江家山附近山上布阵御敌，从此，就把该山道称为“布阵岭”。以后抗倭名将戚继光为抗击倭寇入侵，也在那里建垒布阵。晚清时期的镇海中法战争，法海军舰队司令孤拔率炮舰攻打招宝山口时，提督欧阳利见也在此筑堡建营，以资守御。

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军队一九四师师长陈德法一个营守备在此，以防日寇从背后偷袭。在戚家山一带的抗日将士们高唱着“枪在我们的肩膀，血在我们的胸膛，我们要捍卫祖国，我们齐赴沙场……”的战歌进入阵地。战斗中，战士们高喊着：“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冲呀！杀呀！”小港镇人民也积极参与了这场战斗，端茶送饭，救护伤员。一场肉搏战拼下来，鬼子死伤数百余人，一九四师的战士们阵亡599人。据一位年过八旬的老人回忆，在布阵岭上埋葬那些为国捐躯的勇士们时，发现有些战士嘴里还咬着鬼子的耳朵，有的至死仍怒目圆睁，有的张着大嘴似乎还在高喊什么，有的全身都染上了鲜血……陪同我们参观的江家山村党支部书记周美宏用手指着山上的一处茶园说，在这块山坡下面就埋葬着烈士们的遗体。如今那片用鲜血滋养出来的茶树，已长得葱茏青翠，生机勃勃，仿佛是那些牺牲将士们的英灵化身。岁月已流逝半个多世纪，曾经弥漫的硝烟也不见一丝痕迹，壮士们用生命捍卫过的这片土地，如今已被兴岙的村民依托着改革开放的大潮绘成了绚丽的画卷。

新农村建设后的兴岙社区，昔日面貌大为改变，低矮破旧的农舍都被崭新的楼房所代替。四周的田野都种上了五彩缤纷的花卉，赤色的红叶石楠成了江家山门前的一块美丽的大地毯，它在油菜花映衬下，黄的更亮，红的更艳。人们在莳花弄草之余，在家看书、看电视、下棋、打牌。我们在参观江家山村茶叶初制所时，看到那里的村容村貌整洁有序，房前屋后绿树掩映，阳台上花枝招展，树荫中春鸟啁啾，窗户里不时传出欢笑声。村中的道路都变成光滑平坦的水泥路，路两旁还栽上了成排的樱花树，繁密的花仙子在微风吹拂下，摇曳多姿，光彩照人，展示着江家山村人民美好的生活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