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了,只需在衣橱里拿出衣服穿上便可,方便又舒适。但似乎总感觉缺少了什么。近日,又翻阅清代诗人周寿昌的七绝《晒旧衣》:“卅载绨袍检尚存,领襟虽破却余温。重缝不忍轻移拆,上有慈母旧线痕。”诗人用朴素、自然、明白如话的语言,道出了我们共同的心理感受:一件件“上有慈母旧线痕”的旧衣服,让我们在抵风御寒之时,如同依偎在母亲身边,享受母亲的抚爱……
如今,物质生活日益富裕的我们,所缺少的或许就是一件母亲亲手缝制的,哪怕是旧了破了的,但却尤为贴身暖心的“温暖牌”衣服!
记得我小时候,家中姐弟四个,挨肩儿都是长身体的年龄。冬天里,都是内穿小布衫,裹上夹袄棉袄,再穿上罩衣。而村里那些贫困农家的小孩,往往就只是在布衫外面套一件没有罩衣的“空壳棉袄”。没穿多久,领襟和手肘处就破了,开满白花。
那时我们一家人的衣服,全靠母亲一针针地缝出来。每年“九月廿七风,懒婆整家箜”的时期和进入腊月后,家里就会热闹几天。前一时期,把头一年穿过的不够大的旧衣,拆拆补补;腊月里,才给每人做一套正月里穿的新衣。
母亲在逼仄的房间里搭起“做衣作板”,铁熨斗里生好炭火,溜好糨糊。这时邻居婶婶嫂嫂都会过来,有的拿来旧布趁机粘粘烫烫,有的要母亲帮忙裁剪大改小的旧衣。母亲唇间漾起柔柔软软的微笑,有求必应。
母亲曾仔细地把姐姐穿破的玫红棉袄,掏出棉花,破了的衣襟和胸前的“钥匙弯”破洞,都另用绸条做成荷叶花边和小花粘贴缝接,改制成一件别致又好看的小夹袄,给我穿。我也曾穿过一件夹里由十余块旧布拼接,面子是母亲年轻时穿的翠绿色已经成草黄色并有蛀洞眼的绸子旗袍裁剪的棉袄。
那段日子,每当我半夜醒来,总会发现,母亲还在缝衣。寒风敲窗,四面通风的木板小房间实在太冷,母亲把冻得红肿的手搓搓,放嘴边哈哈;一灯如豆,昏黄的火油灯实在太暗,她凑近灯光,一针一针吃力地缝着。在那艰难的岁月里,母亲的巧手,把我们的童年缝缀得熨帖温暖。
光阴在母亲的指间流过。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我要出嫁做新娘了。母亲说:你赶上了好时候,要比你姐姐讲究些。她决定,亲手为我做新嫁衣。
在新楼房明亮的客堂间,母亲搁上一块大木板作为“做衣作板”,作板的白净垫布上,一块块新嫁衣的料子花团锦簇,流光溢彩。这些衣料,都是母亲亲自去上海的大商店挑选来的。她脸上喜气洋溢,那双曾经的纤纤素手,虽已青筋绽露,指关节也变得粗大突出,可长长的手指一旦拈针捻线,依然优雅自如,轻松优美。缝线会在她手中舞出曼妙的弧度,又游丝般地飘落下来。她喜欢把缝线扯得很长,说这寓意长长久久。
午后阳光里,晚间灯影中,母亲投入而深情。她灵巧的双手和端坐的身影,组成了一幅温馨的让人怦然心动的画图。
当我在结婚的喜筵上为亲友敬酒时,身上那件绛红闪金的织锦缎镶嵌牡丹花、琵琶襟配如意盘扣、腰际有着一个“十洞结”小花结作自然收腰的轻柔丝棉袄,令举座女宾都羡慕和称赞……
三十余年过去了,母亲离开我们也近十年了。当年的新嫁衣,我还保存着几件,仿佛仍有淡幽幽的芸香在弥漫。但更让我珍爱的是那衣服里有浩浩永恒的母爱。真是“重缝不忍轻移拆”!我要一直保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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