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退休工人,真是名副其实的老工人了。而且,有些已成了故人。因父亲也是上海工人的缘故,我对几位生活在大碶的上海退休工人比较熟悉,他们的音容笑貌和趣闻逸事宛若就在眼前。
前几天,遇见冯叔的女儿,她泪汪汪地告诉我,冯叔已离世了,卧床一年,是中风。儿孙满堂,样样称心如意。就是常念叨着要去上海再看看,未及遂此心愿,就走了。
冯叔,精瘦的个儿,讲话慢悠悠有条理,十三岁出门去上海学做生意,学做木匠,给老板娘抱了三年小孩。吃了好多苦,却也练就了打得一手好木模的手艺,在原上海的一家工厂里任木模师傅,带出的徒弟有一个排。退休回来后,近几年在社区老年协会帮忙,口碑很好,工作细致负责,待人诚恳,老年人有难事他都会帮助。当得知父亲也曾在无线电行业工作,感情尤亲,常来看望。我们在外地住了好几年,好久未和他见面了,想不到这么快他就走了。
由冯叔又联想到早几年已故去的刘伯,上海药厂的老会计。晚年因糖尿病引发视力不佳,每天拿着个放大镜看报记账。家庭收支平衡表,收支分类明细账,栏目仔细清楚。一个个端庄又活泼流利的阿拉伯数字,一个个仿佛鲜活热烈的生命,在诉说着刘伯往昔不平凡的工作经历和严谨的工作态度。
刘家姆妈却被老头子搞得心烦:每用一笔钱,都要向老头子汇报,月终结算还要指出哪儿超支哪儿不平衡了。老夫妻拌拌嘴又呵呵笑,每天乐陶陶。刘家姆妈是居委会小组长,要居民们填个表,统计个数字什么的,也亏着刘伯帮她搞。大明堂里居住的人家都敬重这老两口。
当时,大明堂里有几对年轻夫妻,每当月初或月中几天总要拌嘴吵架。刘伯静静听了几回,就谦和地对他们说:你们十五号发工资了,是否能把收入多少,家庭一个月需要购置什么物品和膳食标准如何告诉我。我试试看,帮你们列一个预支账目表,把钱如何分类支出标明出来,就不会产生亏负超支现象了,好吗?几对年轻夫妻果然把家里的财政情况毫无保留地告诉刘伯,刘伯为他们列出收支费用表,并建议明确夫妻分工,共同执财政大权。夫妻们相安无事,大明堂里也少了吵嚷声,以至刘伯离世之时,一些年轻晚辈都以儿女身份守灵送灵,悲恸不已。
还有李嬷嬷的丈夫贝伯伯,原是上海风琴厂的修理师傅。母亲喜欢的风琴坏了,贝伯伯上门来修理几次,可以弹了。贝伯伯佝偻着身子,黝黑的脸上,褶皱如刀刻一般。他坐上琴凳,伸出了一双纤长有力的手,在风琴上滑过,一段优美的旋律奏响,是深沉委婉充满感情的《黄水谣》。从没听母亲弹出过这么有气势又有浑厚共鸣声的乐曲。贝伯伯浮肿的双眼睁大了,闪光发亮。贝伯伯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十三四岁去上海,捡煤渣、擦皮鞋,后来进了工厂当学徒,自己刻苦学文化,曾去工人大学读过书,后成了车间负责人。那动听的风琴声也仿佛在诉说着贝伯伯往昔岁月中曾奏响过的如诗般的乐曲。
贝伯伯话语不多,一双巧手还会修钟表和家用电器等,亲友邻舍受惠不少。别人要给他报酬,他摆摆手坚决拒绝。
我在校办厂工作时,一次,学校的风琴坏了,我陪贝伯伯去修理,他修好后,我鼓励他弹奏一曲,吸引得学校老师里外三层围观聆听,夸赞不已,连我也觉得脸上有光彩。可惜,贝伯伯也于几年前因病离世了。
我同事现还健在的父亲,是一位上钢五厂退休的炼钢工人,平时,我叫他阿叔,阿叔壮实敦厚,总是笑眯眯的,行动总是慢节奏的,与电影中见到过的炼钢工人之间怎么也画不上等号。
但有一次,我在街上亲眼见到,阿叔抓住一个贼兮兮的人的手,要他把东西交出来还给人家。那人似要挣脱,阿叔的一双大手如钢钳子般,钳住他不放,说:你再不交出来,拖你去派出所。随即就拖着他走了几步。那人只得把藏在里衣袋里的一个钱包丢在地上,跑了。阿叔便把钱包拿给一个哭哭啼啼的老太太。
这一幕,一直留在我脑海中。要紧关头,阿叔方显出钢铁工人的英勇本色。那年台风“麦莎”来袭时,他把住在低洼处一间将要倒塌的小屋中的一位生病的老人一口气背到他家的楼上……
阿叔现仍活跃在社区的服务者行列中,周围的人对他也“阿叔阿叔”叫得亲。他还去上海看过世博会,遂了好几位老人未遂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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