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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音袅袅越重洋

时间:2023-01-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但这熟悉亲切的乡音,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因是难民身份,受歧视遭冷落。听惯了的亲切乡音,使得心总算安定了下来。唯一能维系与祖国家乡亲人的情感的,就是心中的乡音了,犹如婴儿连接母体的那条脐带。可惜,唯一会讲宁波话的儿子因事故先他们而去世了。早年在非洲国家出诊时遇车祸受伤,因当地医疗条件有限,留下了永久创伤。但他们口中的乡音却贯穿了一生。

得知在美国的姑妈病了,我心里很难过。姑妈刚好100岁。我多么盼望她能活得健康长寿,还能重返她魂牵梦绕的故乡来看看,了却她平生的夙愿。

故乡——今北仑区新碶街道一个叫“沿海”的昔日的小渔村。上有走马楼,被称为“张忠房”的连三进大屋。虽然,今已不复存在,但姑妈噙泪的眸子,永远定格在了将近七十年前的农历八月十六的那一天:老家蓊郁茂盛的桂花树下,白木小桌旁,姑妈吃下一碗祖母烧的“番薯糊勒羹”,皎洁的月光下,向祖父母跪拜辞行,去镇上亲戚家留宿一晚,明早乘航船经宁波、上海去美国。

姑妈已在上海震旦大学完成学业做了医生,婚后,要与曾留学美国的姑父一起赴美国创业。后在美国成了医术精湛、有名气的“中国女医生”,又世界各地地跑。我们家里,有她背着药箱在非洲大沙漠援医的照片。

这一去,就是大半个世纪,再没回来过。

但是,无论何时何地,故乡便如农历八月十六那晚的明月,明晃晃地悬在了心的上空。夜来幽梦忽还乡。故乡是有着海风吹拂微咸微腥味的海涂边的小村庄,是有着桂花馨香里白发双亲依闾而望的深深大院。而那一碗缀镶金红糖桂花的“番薯糊勒羹”,不单单是宁波乡间最寻常的家常点心,更是储存了千万里之外久违了的香味的叮咛,是拍打游子胸臆的慈颜孝亲浓浓的挚爱和亲情。也曾仿做过,可惜,“淮橘为枳”,“味道大勿一样,勿香”。

这些,她在电话里娓娓道来。一口稍带沪腔尾音的宁波话,让我诧异:这是一个会中英文同步翻译、出过英文医学论文集、又略会法语的人在讲乡土话吗?我们都没见过她。但这熟悉亲切的乡音,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前两年,父亲尚在世,她来电话,先和父亲说说笑笑好久,又对我讲:“小娘!阿爹要照顾好,我铜钿带来拨倷买汤水吃。”“……闲早之油石鬼(油条)揾酱油过汤饭,味道交关赞!”我想笑,又忍住,崇敬之心又油然而生。

一九七九年,和姑妈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伯父,携堂哥第一次回国返乡探亲。伯父从小在上海读书至大学,又在上海办厂。听着他一口纯正的乡土话,我们都钦佩地说:家乡话一点都没忘记。伯父说:心里有,口里才不会忘!当年,伯父携一家九口,踏上这陌生的国度。因是难民身份,受歧视遭冷落。儿女们哭闹着要回家,他和伯母泪眼相对。姑妈安慰他们:“阿哥阿嫂!眼泪冒出来。都腾勒我屋里去……”呵!听惯了的亲切乡音,使得心总算安定了下来。

从此,两户人家都定下了家规:在家里,每个人都要讲家乡话。

在纽约长岛一个占地一亩多、带有小花园的两幢依肩而立的中国风格的楼房里,父母们用乡音给孩子们讲故事,讲老家的一切。乡音缭绕,如在故里。

当时,正是有国难回、有家难归的时局。唯一能维系与祖国家乡亲人的情感的,就是心中的乡音了,犹如婴儿连接母体的那条脐带。乡音可以守在自己口中,任谁也夺不去,可用来铭记祖国家乡和亲人。虽然,离开时大好河山满目疮痍,但这是自己的故国家园啊!子不嫌母丑……

姑妈当时已开办了医院,每天需要讲英语。为了不忘家乡话,就花高价找从沪甬两地出去的妇女做女工,又拿着英文报纸用宁波话朗读。可惜,唯一会讲宁波话的儿子因事故先他们而去世了。姑妈就全心力地资助伯父的七个儿女至大学毕业。

二姐嫁给了从上海出去的大企业家的儿子。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二姐夫妇捐款给上海市政府作教育基金,又在姐夫的老家江苏无锡捐资造学校和医院,受到上海市领导的接见。实况和照片在电视台和报纸转播刊载。二姐一口娴熟的宁波话,间或会几句“灵桥牌”普通话:“我是浙江宁波北仑区新碶头人,我的老家在造北仑港……”

最小的小姐姐,是伯母怀着她去美国的。她为没出生在祖国而难过,更是刻苦地拿着镜子练发声,学讲家乡话。

上海世博会那一年,她带着相貌酷似洋丈夫的金发碧眼的高个儿女儿,第一次踏上祖国的土地,并来家乡看望父亲。母女俩跪伏在父亲膝前,眼泪涌流。小姐姐的家乡话没一点“杂音”,女儿也会用家乡话称呼我们众人。现在,小姐姐的女儿已从耶鲁大学毕业,已在和祖国有关联的一个机构工作。

伯父常陪同儿女回国来讲学、游览。每次回国他必定要来我家,还定要去老家沿海村看看。直至90岁了还去游览了北京。后伯父98岁,伯母102岁才相继安然离世。前两年,九十多岁的姑父也走了。

身边亲人的离去,让姑妈的思乡之情倍增。常陪伴在侧的大姐姐来电说:现在姑妈忘性也大了,但有关老家的一切都记得很清楚。是哪一年离开老家的,有多少年了,一点不会说错。

——老来多健忘,唯珍藏心底的不会忘;曾经有过的辉煌,都如过眼烟云,淡然飘逝,独是故国家园,镌刻心中,永远没有忘。

但姑妈悔不该当初啊!她总是为了手头事情推不开,而一次次错过回家乡的机会。那次去香港开医学研讨会,礼物也已买好,要回家乡来。可一个电话,又把她叫回去了!于是她就只好等待着歇下来的时候,定下心来到老家住几天。

汶川大地震,她去四川同乡会捐了一大笔钱,说抗战时,她在四川待了几年,真想再来看看;奥运会、世博会,说中国人扬眉吐气,更是想来看看;老家门口举世闻名的北仑港、完全改变了旧模样的新碶头,以及前两年还在世的唯一一个叫她三姐的亲弟弟……真想,真想来看看啊!可是,迫使她歇下来了的残酷事实是:腿脚行走有了障碍。早年在非洲国家出诊时遇车祸受伤,因当地医疗条件有限,留下了永久创伤。医生再三叮嘱:不宜多行走,尤不宜长途远行。这便成了今日的遗恨绵绵,难以挽回。

伯父和姑妈他们所有过的一切经历,是一代老华侨在异国他乡奋斗史的缩影。他们在家乡度过的年月,只是在世年岁的几分之一。但他们口中的乡音却贯穿了一生。他们没有可入家乡史册的光辉业绩,但爱国思乡的眷眷之心,乡音可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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