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那些事儿

盛夏，天大热，人大热。从冰箱里拿出半个西瓜，一调羹挖下去，放进口里，那个凉怡、水爽、甜润的好味道，直往心里去。

我吃西瓜爱用调羹。调羹挖，少了拖泥带水、汁水淋漓，不失斯文又可慢悠悠品尝其精髓。

前几天，八十九岁的婆婆小心翼翼地拎来一大包东西。打开尼龙袋，竟是一大脸盆切开来的一块块西瓜。那西瓜，切得像等腰三角形又带菱形状。大小整齐划一，上端尖棱棱。这是经典的老派切西瓜的方法。我母亲、我婆婆这辈人都会，我却不会切。

婆婆说：远房舅公说要来，买了个大西瓜招待。来了，切了，可只吃了一块。放着没办法吃光，还是拿到这儿来。一块块西瓜放在银绿的小圆餐桌上，犹如红艳艳的工艺品，可惜表面已丧失水分。这也是经典的老派吃西瓜：这个大西瓜是专为你预备，当着你的面，都切开，放满一桌子。那时，没有冰箱放，很容易馊。所以，从前，哪户人家有客人来了，左邻右舍多半会分到一两块西瓜。

就是没来客，母亲也常会去买个大西瓜来，放进凉幽幽的七石缸里。浮瓜沉李，惹得我们好几次趴在缸沿看。母亲却要我们看一下左邻右舍的人是否在家了，尤其是三叔婆、陈公公这几个独居老人。傍晚，都在了，就会把大西瓜哗地切开，大小同等，尖棱棱，一桌子。母亲先要差我们小人拿去给独居的老人们一人一块，另两三户人家一户两块。待我们大汗淋漓地跑回来，也只可分到一人一两块。但我们也常常吃邻舍送过来的两块西瓜，母亲给我们姐弟几个分着吃。最眼热晒谷场上几个婶婶吃点心饭、分西瓜。拳头一敲，七零八落地一人吃一个，放开肚皮吃。对母亲嘟哝，母亲说：啥时候也能去晒谷场上晒稻谷了，也能在太阳底下流大汗了，才能一人吃个大西瓜。

那一次，几个独居的老人，因常吃邻居的西瓜，过意不去，特地从一户种西瓜的农家买来几大箩小西瓜，说送给各家各户的小人一人一个吃，这才尝到了一人独享一个西瓜的甜头。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里，不缺少的是老墙门邻居之间的真情交流。西瓜红红的汁瓤里多有真情在流动、在传递。

前年夏天，一大嫂敲门，闷声不响，说卖西瓜。没见过这种卖法的。大嫂说：家里种了好多西瓜，夫妻俩没时间卖。女儿读大学放假在家，一外甥也读大学放假来她家帮忙。姐弟俩想出来卖瓜，但小人脸皮薄，不会大声吆喝，也不愿去街市上设摊，见我们这里进出方便，又都是居民人家，就要两个小人拉到这儿来卖。西瓜好，价格公道，切开不好包退。

两个文雅腼腆的大学生来卖瓜了。瓜好！瓜甜！卖瓜的人儿更招人喜！

去年，又是一个夏天。邻舍和我很要好的阿姐来说：弄里头的邬家阿娘是和孙子住在一起的，脚骨折了不能动，孙子要去上班。大热天，老人要吃个西瓜啥的没法吃。她准备给她送过去，但她要去娘家照顾娘，要我们去送。哦！这又是一桩送上来的好事！我说：就是她在的日子里，也可让我隔一天去送一次。除了送西瓜，还捎带着送些清爽可口的新鲜小菜。邬家阿娘脚伤痊愈后，泪水盈盈地说：全靠你们来送西瓜，还送上小菜，帮我渡过难关。

西瓜，这圆溜溜的大家伙，瓜皮翠翠，红瓤其中，寻常百姓家的宠物，竟然还有这么多能让我们说说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