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过六七条狗,却只养过两次猫,第一次养猫的经历就使我终生难忘。
那是我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邻居家的花猫生了四只小猫,三只花的一只黑的。三只花猫先后被村里的人拿去养了,唯独一只小黑猫没人愿意养。这只黑猫我去看过,一身漆黑发亮的毛倒是漂亮,但是它的眼睛很独特,甚至可以说独特得非常吓人,那是一双碧绿发亮的眼睛,和语文书中描绘的狼的眼睛有点相像。村里人说,这年头什么怪事都有,花猫竟然生出了这么一个猫不猫狼不狼的东西,邻居也开始觉得这只小黑猫给他家带来了不好的运气,天天又打又轰地想把这只小黑猫赶走。
那天下着大雪,我放学的时候天都快黑了,这个黑黑的小东西蜷缩在邻居家窗下的雪地上“喵喵”地叫着,黑色的身体与白茫茫的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想一定是主人家狠心要丢弃它才不肯让它进屋,站在冰冷的雪地里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上前把它抱回了家。母亲向来是心软的人,对我说:“你要养就养吧,只是要小心,别让它挠坏了衣服什么的。”姐姐们说:“你是从动物王国里托生来的吗?怎么看见什么都要养,长得这么吓人的猫趴在家里,你就不怕做噩梦吗?”我不理她们,每天做完作业就把它抱在怀里,希望它能感受得到我的温暖。
白天还好,天一黑姐姐们就更加排斥它,她们说小黑的眼睛简直比野狼的还凶残可怕。其实我也害怕小黑那双闪着绿光的眼睛,每次看到我不仅会联想到狼,还会想起班里男生们说的坟地里那些会走动的绿莹莹的鬼火,所以每当天黑下来的时候,我就用一大块花布把小黑的脑袋盖住,我对自己说:“嘿,别怕哦,别怕哦,眼前的只是一只小花猫哎!”可是没用,小黑每次三下五除二就用爪子把花布给扯下来了。每当这时,我也想远远地躲开它,用被子把脑袋蒙起来睡觉,可是看着它那很冷又无依无靠的样子,我还是心软了,只能扭过头去避开它的目光,然后再用手把它搂在臂弯里让它取暖。
没有想到的是,虽然我这么关心它照顾它,但慢慢长大的小黑对我似乎没有一丝的感情。别人家的猫大都喜欢和主人嬉戏玩闹,或者伏在主人的旁边“呼噜呼噜”地睡觉,而我的小黑白天喜欢远远地躲在窗台上或者跳到房梁上独处,即使晚上睡在我身边时,我感觉它也只不过是在利用我取暖罢了,因为只要天一亮,它就会迅速离开,然后躲到房间的角落里,用闪闪烁烁的眼神冷冷地打量我们家的每一个人。它的目光是孤独、冰冷的。每每此时,我心里都会难过一会儿,然后又劝慰自己说它一定是在原来的主人家受到了惊吓,所以才不愿意亲近任何人的。
后来慢慢地,我终于说服自己喜欢上小黑的那双眼睛,我把它们想象成一对绿宝石,而且是那么晶莹剔透的绿宝石。我下定决心,要用自己的真情打动它,让它相信我,和我成为真正的好朋友并且永远相依相伴。可是每次白天里我想走近它时,它还是和从前一样,一副高傲冷淡的样子。有一天,在喂它吃鱼的时候,我抚摸了一下它的头,没想到它立刻目露凶光并且伸出爪子来抓伤了我的手臂和脸颊,然后在我的惊呼声中迅速跳到房梁上,一边冷眼看着我,一边用舌头舔着它那刚刚抓伤我的锋利的爪子。
可以说,自从养了这只小黑猫后,我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那种快乐,相反,我觉得自己内心深处开始堆积起了越来越多的伤感和迷茫。那些多事的邻居和调皮的男生当面或背后拿我养“狼猫”的话题再怎么取笑我,我都不在乎,但是我想不通的是,小黑为什么不肯相信我是真心待它并且是想和它成为真正的好朋友的呢?老师不是说任何动物都是有感情的吗?不是说只要真诚相待,就算是虎狼也会和人类成为好朋友的吗?
从那以后,我整个人变得郁郁寡欢,上学放学不再喜欢和同学们一起走,大家再热火朝天地谈论谁家的狗聪明、谁家的小猫可爱时,我也不会去参与了,我也再没有去过小黑之前的那个家找他们的女儿一起写过作业。有几次在路上遇到小黑之前的主人,我只拿眼角扫他们几眼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我想,当时我看他们的目光一定比小黑的还冷漠吧。后来母亲发现了我的变化,就对我说:“傻孩子,怎么对只猫也这么在意呢?也许是它之前受到的打击和惊吓太多了才会这样,你要再因为这个想不通,那岂不成了这只小黑猫的罪过了?那你把它抱来养不还是一样辜负了你自己的心意吗?”
当时虽然对母亲说的话不是全懂,但我还是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哭完了竟也觉得心里的郁结散去了不少,我摸摸被小黑抓伤还红肿的脸颊,暗暗下定决心,不管小黑怎么对我,我永远都要对它好,永远都要好好地照顾它。可是那一天的晚上小黑却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我声嘶力竭地呼唤它的名字,挨家挨户找遍全村的各个角落,但是最终没能再找到它。那天夜里,我站在家门前的老槐树下默默流泪,第一次感到自己很委屈很伤心很无助,我的心空荡荡的,就像那天的夜,没有一点星光,黑暗而渺茫,冰冷而空洞。
直至如今,小黑一直还在我的记忆里未曾走远,而我心里的一小团温暖也一直为它守候着。每当我在夜空下前行,总感觉有一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在远远地注视着我,那是多么晶莹剔透的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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