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那个真实的家

现在是2015年清明节前的黑夜。依然是有雨的天气，天气预报明明说是只有小雨的，可是到了晚饭时分雨却突然大了起来，幸好我带了把伞，才不至于被淋湿。

许是下雨缘故，天黑得特别早，路灯也提前亮了起来。我吃罢晚饭就觉得整个人特别没力气，于是早早地上了床，一边听音乐一边隐约听着窗前的路上有人来回走动和说话。开始时，觉得这是真实的生活，后来感觉头脑里慢慢地混沌了起来，想起这几日梦里的情形，竟然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到底是在现实里还是在梦境中了。

说也奇怪，这几天的梦里，不是回到了故乡就是看见了故去的亲人依然鲜活地生活在我面前。先是我父母亲、大哥，再是老邻居，我在梦里一一与他们见过面说了话，大家依然穿着在世时穿着的朴素得甚至是褪了色或者打着补丁的衣服，面容也是活生生的，一如从前般，没有任何改变。他们在我面前时，我明明知道他们已故去多年，竟也不害怕，相反却感觉异常的真实和亲切，我想这大概是我思念他们太深又太过于眷恋过去之故吧！

而让我更感觉亲切的，是梦里那个真实的家。那是一幢不大的红砖房，在村里的最东南方向，房子前面没有别的人家，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田野，田野里种的是清一色的玉米，正长得齐膝盖高的样子。一阵风拂过，我感觉自己仿佛站在碧绿的大海边，海浪一排一排地涌上海岸，我的头发也随风飘起，很是心旷神怡。记得十几岁的时候，我特别喜欢站在田野的边缘感受它带给我的如大海般奇妙的感觉，那种感觉会让我怡然自得，也会让我满足和陶醉于农村的生活。事实上，无论是先前在农村还是后来在城市，我最依恋和怀念的还是从前的农村生活。

所以今天夜里我又回到了梦里那个真实的家。远远看去，家没有一丝改变，只是房子和田野间的那排树又长高长大了不少，数一数，整整28棵白杨，一棵不多一棵不少，树的枝杈更多更茂密了，叶子绿油油的，和玉米叶子的颜色很接近，由于枝杈茂密，只能透过叶子间的缝隙才能看清房子的模样。不过，现在看见的不只是房子了，房子周围种的甜杆和向日葵更加惹人注目。甜杆是一种和高粱长得差不多的植物，越是到了深秋茎干就越是甘甜。它全身是宝，那如高粱的果实可以当米煮饭吃，也可以作为种子来年再种，真是一种生生不息的植物。大头大脑的向日葵和甜杆一样，既可以给人带来美感又可以让人享受它的果实，现在向日葵正开着金灿灿的花，那些黄澄澄的笑脸让我觉得这个家是那么温暖。

再把目光放低了去看，我又看见了那些开得红彤彤的指甲花。父亲是一个极爱种花的人。一开始，他只种了三四株指甲花，由于种子的飞落，到了第二年房前屋后到处都长出了这种花的小苗，父亲也没有拔除，只任它们疯长一气，结果我们家的院子就成了指甲花的海洋。除了指甲花，我们院子里种得最多的就是甜瓜了，甜瓜有两种，一种是青皮的，一种是黄皮的，叫黄金瓜，到了秋天，瓜秧稀疏的时候，一个个甜瓜躺在那里显得特别诱人。尤其是黄金瓜，金黄金黄的，看上去就很香甜的样子，让人不由得满口生津。客人来的时候父亲就咧嘴笑着一边听人家的赞美一边让人家随意去采摘，这时候如果我们家的黑狗“阿姣”跳出来“汪汪汪”地叫上几声，父亲也总是会厉声制止。

我们家房子虽然不大，但窗子却很大，玻璃也总是被我们姐妹们擦得干干净净，所以透过玻璃窗我总能清晰地看见坐在炕上的母亲。梦里的情景和现实是一样的，母亲依然面对着玻璃窗坐着，手里同样拿着一件不知被谁穿破了的衣服在缝，她每缝几针就把针穿过头发在头皮上蹭几下，她经常告诉我说头皮上有油脂，针蹭过后就是缝再厚的衣料也会容易许多。正看着她时，有一只蜜蜂飞进去了，母亲显然也听到了蜜蜂“嗡嗡”的叫声，她起身挥手去赶，可是怎么赶也赶不走，就抡起了扫炕席用的小扫帚，蜜蜂立刻被吓得四处乱飞，有几次还“咣咣当当”地撞在了玻璃窗上，打了几个转之后才好不容易从那敞开着的半扇窗中逃了出去，然后快速地朝着向日葵那边飞走了。

进门就是厨房，厨房里热气氤氲，我知道母亲是拿准了时间做好了饭等我放学吃的。果然，大铁锅盖子的周围正冒着白气，盖子上照样是压着两块青砖，我低头闻了闻，果真有我喜欢吃的煮地瓜、青玉米和辣椒酱的味道，当然还有每日里必有的玉米饼子的特殊香味儿。我走进里屋去，对着母亲的背影叫了一声：“妈，我放学了，我饿了，我要吃饭！”母亲转身对我笑了，说：“再等等，等你爹和你几个姐姐回来一起吃。”母亲转身的瞬间我竟然哭了，突然觉得好像几个世纪都没有见过母亲了一样的悲痛和伤心。母亲说：“好好的你这是哭个什么哟？”我莫名其妙地说道：“妈，我想你了，我真的想你了！”

现在，是2015年清明节前的深夜，我从梦里哭醒了。醒了，才发现刚才竟然是个真实的梦。在梦里，我回到了少年时生活过的那个真真实实的家。此时我明白了，小时候家园的那种芬芳，父母亲给予的那种温暖，包括厨房里的各种食物给予我的酸甜苦辣，凡此种种都已经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记忆里并且铭刻在了我的心上，怕是从来不曾忘记也永远都不会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