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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的童年

时间:2023-01-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当时,父亲身上带着近两年因交通不便,没有寄回老家孝敬祖父母的钱,押着大件行李,头一天起程,准备先到哈尔滨安排一家人的住宿。远离了那窘迫的生活,远离了一路上的颠簸。由于父母多年在外,对家里的境况并不清楚。近一、二年,因战争造成了交通中断,通信不便,所以对家中现在的情况并不知情。毕竟她的大儿子对这个家的贡献是东西两院的大家庭中,众所周知的。

上个世纪的三十年代,我的父亲在北满免渡河车站工作,是一名铁路员工。父亲来这里工作不久,母亲也来到这里。从此,他们便在这个远离故土的边外小镇安顿了下来。

免渡河,地处内蒙古境内,是我国北方的一个小站。火车站内的工作人员,大多是东北人,只有站长和关键岗位是日本人。为了保持稳定,站内的日本人,对中国员工表现得客气、友好。

当时,免渡河这里还是地广人稀,肥沃的黑土地上杂草丛生。出身于农家的勤劳的父亲,不忍心这么好的土地荒芜着,便利用休息时间开荒种地。其他的中国员工也是同样。大家用勤劳的双手,辛勤的汗水,竟然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每家都开垦出十几亩地。秋天的收成自然是自给有余。于是,各家各户开始养鸡、养猪、养牛、养羊、养牲畜,有的人家甚至养车。父亲和他的同伴们拿着工资,种着庄稼,亦工亦农,自得其乐,过着舒心惬意的小日子。这期间,原本体弱的母亲,因为农活的磨练,身体也逐渐硬朗、结实起来。

祖父母每年都享受父亲的免票待遇,到免渡河来小住一段,散散心,同时,也帮父亲忙地里的农活。

我和哥哥、妹妹兄妹三人,都出生在免渡河。当时家里生活宽裕,父母身体、心绪极佳,视我们兄妹三人如掌上明珠。所以,在这里留下了我们幼年时期曾经的欢乐。

性格急躁、倔犟的父亲,有一次和一个日本员工争吵起来。这个日本人骂父亲“亡国奴”。这对父亲来说是奇耻大辱。他不甘忍受这种侮辱,找到日本站长告状。日本站长当即打了那个日本员工,也安抚了父亲。虽然如此,爸爸仍觉得他们是在做戏给中国人看,心里总是忿忿然。从此,在他心里萌生了辞职、回家乡种田的念头。

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后,车站里的日本人撤走了,代之而来的是苏联人。当时人们传说着“小鼻子走了,大鼻子来了。”父亲不想再为外国人工作,他怕再当亡国奴,再受外国人的气。于是,毅然地辞去了铁路上的工作,决定回辽南自己的故乡去种田。

一九四六年春节过后,我们踏上了回乡之路。当时,父亲身上带着近两年因交通不便,没有寄回老家孝敬祖父母的钱,押着大件行李,头一天起程,准备先到哈尔滨安排一家人的住宿。而母亲带着我们兄妹,和居家常用的几件行李,是第二天起程。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谁也没有料到,父亲的车在到哈尔滨之前,遭遇了土匪。他们抢走了父亲车上所有的行李和父亲身上所有的钱,便一哄而逃。

万般无奈之下,父亲不得不去母亲的一个远房侄子家落脚,等待我们的到来。

又一个困难接踪而至。因为战争,哈尔滨至大连的火车停运了,我们的行程被迫中止。只好在哈尔滨租房暂住下来,等待火车通车的那一天。可是,等了一天又一天,过了一月又一月,不知不觉之间,一年过去了,通车的信息却是遥遥无期。

这一年来,为了生活,父亲开了一个小小的饺子馆,可是极不景气。这哪里是长久之计啊!爸爸心急如焚,加之生活的困窘,患上了严重的脚气病,双腿完全肿胀,走路十分困难。就在这时,哈大铁路终于通车了。我们终于告别了客居他乡的生活,踏上了回乡的路。

在一九四七年的春末夏初,我们终于回到了父亲日期夜盼的故乡——盖州县门家漠洛村。

对于小孩子来说,换一个环境,面对一些新面孔,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变得新鲜了。而且,叔叔家的哥哥和两个姐姐对我们很好,我们觉得有了一个安稳的家了。远离了那窘迫的生活,远离了一路上的颠簸。所以,我们三个孩子自然是喜不自胜。但事实上,厄运并没有离我们而去,一场新的灾难,正在逼向我们。

这是一九四七年的春末。这一年,正是老百姓所说的“粮荒”之年,是个大灾之年。家家户户食不果腹,要以野菜充饥。我们这个中等之家,本来是可以维持。可这一下子回来了五张嘴,给这个中等水平的家庭,立刻带来了危机。而且,我们这次回来时两手空空,身无分文。他们不相信我们会如此落魄。祖父和叔婶整天不高兴,父亲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是束手无策。

这样的日子过了没有几天,祖父终于提出要分家,要我们五口人搬出去单过。因为家里没有我们的口粮。如不同意分家,祖父就以死相逼。他完全忘记了父亲在外工作时,对这个家里的贡献,也完全不顾及他与父亲的父子之情和与我们的祖孙之情。

由于父母多年在外,对家里的境况并不清楚。虽然祖父母每次去免渡河时,也每每说些家里用父亲寄回的钱买了什么牲畜,买了几亩地,但这都是两年前的状况了。近一、二年,因战争造成了交通中断,通信不便,所以对家中现在的情况并不知情。甚至对叔叔又娶了新婶婶,父母都不晓得(原来和母亲相处很好的婶婶,因为生病,早几年故去了);加之我们这次在大灾之年回乡,扰乱了祖父母和叔婶的正常生活,分争了他们的口粮,父母亲总是觉得心有歉疚。于是,父母亲不得不听从了祖父的安排。就这样,叔婶如愿以偿地把我们驱赶出他们的平静生活之外。

家,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分开了。给了我们三间正房和七亩薄地,还有一些简单的农具和生活用品。而家里的粮食、牲畜、大车都没有进行分配。

这种极度的不公平,让祖母又气又急。她不忍心对我父亲隐匿财产;也不忍心看着我们一家五口挨饿;更承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毕竟她的大儿子对这个家的贡献是东西两院的大家庭中,众所周知的。老人家整日以泪洗面。可是,在这个男权至上的家庭里,祖母的话无足轻重,她只能急在心里,气在心里,痛也在心里。结果,急火攻心,分家后不久,祖母便双目失明了。

分家后的我们,将如何度过这一年漫长的夏、秋两季?五口人吃什么?怎么活?能否活下去?……?所有这些,是摆在父母面前的最大难题。这时候,是父母的为人,是上天的庇佑,是被不公平激起义愤的东西两院的堂伯父们的周济,尤其是我的姨妈姨父的全力资助,才使我们这个五口之家,熬过了这一劫难,没有被饿死。

姨妈家住在盖州城里,有一间做鞋的小作坊,名字叫“人和玉”鞋店。姨父为人谦和,讲礼仪,重信誉,鞋店曾经十分红火。但是近几年因为战争的影响,特别是“粮荒”的影响,鞋店的境况已经是大不如前了,不过生活还算宽裕。姨妈一直身体不好,勉强料理着家务。只是家里没有孩子,难免有些冷清。考虑到百年之后的香火有续,他们过继了一个儿子,是姨父的亲侄子。

现在,为了帮助解决我们家的吃饭问题,除了经济上的资助以外,还决定帮助母亲抚养一个孩子。这真是雪中送炭。向来不愿接受别人帮助的、刚强的父亲,不得不向命运低头,接受了姨妈的好意。父母当时把这个活命的机会给了我,不谙世事的我,从此到姨妈家过上了安稳的、温饱的日子,离开了父母兄妹,远离了那种吃糠咽菜都保证不了的生活。

因为粮荒,在姨妈家里,大人们只能喝粥,而我和过继来的、大我十岁的表兄,因为正在长身体,每顿都有半个或者一个玉米面饼子。闲暇时,姨父就教我和表兄认字、写字,还教我们学数学、练珠算。在那个年代,真的没有哪个平民家庭,对孩子进行学前教育,而我,却有了这得天独厚的机会,这为我此后的学习和人生,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我不知道在困境中的父母和兄妹,这半年来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饿。只是后来听说,妈妈每天抱着妹妹,带着哥哥,去地里挖野菜;爸爸每天拄着棍子,拖着肿胀的双腿,去地里干活(当然,也不乏有堂伯父和堂兄们的帮忙)。他们吃野菜,吃得面色发灰,全身浮肿。不管怎样,他们总算熬过来了。

在我七岁的那一年,我在姨妈家上学了,成为盖平县第一完全小学校的一名学生。因为我从姨父那里已经学会了加、减、乘法,又认识了很多字,所以,小学一、二年级的课程,对我来说,早已不在话下;唯有体育课,是我最大的困难。因为我自小就有一个毛病,时不时的就会晕倒。上学以后,课间操老师讲话时,课间休息同学们玩丢手绢时,体育课站队时,踢毽子时……,都曾经晕倒过。姨父觉得,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一旦出现意外,哪次晕倒后不再醒过来,他们不好和我父母交代。便一再向学校提出要求,不要让我上课间操和体育课。学校只好答应,会临时考虑,限制我的部分活动。这样一来,在我童年的记忆里,除了跳皮筋以外,我极少参加体育活动,什么跳绳、踢毽子,什么拍皮球、练杠子,我都至今不会。

姨妈的身体越来越差。当时,我还不知道她是什么病,只知道她整日整夜地咳嗽、喘息、吐痰,动一动就要喘息半天。只要在她旁边,永远能听到她嗓子眼里的呼噜呼噜声和来自胸腔里的咝咝声。多年的疾病,害得她骨瘦如柴,双肩隆起,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也开始变得浑浊、呆滞、无神,而且稍稍还有一点向前凸起。看到姨妈整夜坐着睡觉,张着嘴、端着肩、艰难喘气的样子;听着她嗓子里、身体内相伴着发出的声音,我常常会痛心地想哭。可是姨妈不允许,我就不敢。

拖着这样的身体,还要照顾我这个不懂事的外甥女,而我,连偶尔给她倒一次痰盂都极不情愿。现在回想起来,我恨不能狠狠地责打自己。我恨我自己比同龄的孩子更不懂事些。

就在我上学后不久,大概是因为姨妈身体的原因,大我十岁的表哥结婚了。他的妻子是我舅舅的女儿。这个表姐端庄、贤淑、勤劳、善良。她完完全全地继承了荀家的家教,像她的两个姑姑一样的心灵手巧,一样的善解人意。记得她结婚后给我做的一件粉色的连衣裙,成为当时小朋友最喜爱的衣服,就连我当时的老师,也赞不绝口地说:“太好看了。”这件衣服,我视为珍宝一样,直到小得实在不能再穿了,我仍珍藏了多年。

表姐的到来,减轻了姨妈的负担,洗衣、做饭这些事,完全由表姐承担了。表姐对我很好,在我的身边,又增加了一个疼爱和迁就我的人。姨妈这时候能够得以休息了,脸上也会偶尔出现开心的笑容。这时,也是我最得意的时候。

小学三年级的秋季,我已经九岁了。这时候,我家里已经度过了最困难的阶段。

在好心人的推荐下,依据父亲原来在铁路工作的经验,经过考试,父亲又回到铁路上班了。这一次,铁路是中国人自己的铁路,经历了颠簸流离的痛苦,饱受了穷困潦倒的摧残,现在要为中国人自己工作了,父亲踌躇满志,精神抖擞地奔赴离家近百里的许家屯火车站上班了。从此,我们家彻底摆脱了那如影随形的厄运,开始过上自食其力、不再挨饿的生活。当时,虽然父亲的工资不高,但却有了保障,有了固定收入;家里的地,靠母亲和哥哥,以及亲属的帮忙,马马虎虎地种着,收成自然是不高。不过,由于家里只有母亲和哥哥妹妹三口人,生活倒也过得去。与过去的向人求助,朝不保夕,已经是天壤之别。

而这时,姨妈家的生活却开始拮据。鞋店倒闭了;姨父也因年岁大了不能工作了;表姐有了孩子,也不能去参加工作;姨妈依然病着。全家只靠表哥一个人在沈阳工作的工资生活。姨妈家的生活逐步陷入困境。于是,父母决定接我回家。

我从此结束了在姨妈家的五年生活,真正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回到母亲的身边。

回家以后,母亲总是在我的耳边提醒着我“你要这样”,“你要这样”。有的时候,我会高兴地接受,可有的时候也很烦,很不情愿。但在母亲的坚持下,我逐渐由不适应到适应了这种新的生活。

在这个家里,我再不能像在姨妈家那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我要学哥哥妹妹那样,帮妈妈收拾桌子、烧火、洗碗;我要和哥哥妹妹一起去挖野菜,回来喂鸡喂猪。秋收以后,要去地里捡回遗落在那里的粮食,秫秸,再晚些时候,要去地里打楂子做烧柴。春夏两季,我要帮妈妈和哥哥去地里间苗、拔草。

在这个家里,我再不能像在姨妈家那样为所欲为、独霸一切了。那时有姨父姨妈的宠爱,有表哥表姐的谦让,我骄纵咬尖儿。而现在,哥哥只大我三岁,和我是一个班的同学,家里的重活都是哥哥干,我理应谦让与他;同时,我又是妹妹的姐姐,我也该向表哥表姐凡事让着我的样子,……。或者说,我们是完全平等的三个人。所以,所有的东西,都要一分为三;所有的工作任务、能干的家务活,都要三人合一。由独一无二到三分之一,这是我很快就想通了的一件事,但做起来,开始并不十分情愿。好在有妈妈的不懈坚持,我也在不断长大,很快便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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