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一年一月,我到海城县计量厂上班了。
该厂原是县计委下属的计量检定所的附属工厂。后来,文化大革命中,厂所合一,大约四、五十人。再后来,因为该厂计划生产半导体器件(大功率硅二极管),接收了二十余名留城知青和返城知青,年轻人多起来了,使厂内精神面貌大振,充满朝气。
生产半导体器件,这在当时当地无疑是一项陌生的、先进的技术,也是一件环境好、体力轻、人人羡慕的好工作。为此,一些有条件,有活动能力的外厂工人,纷纷托关系,找路子,蜂拥调入。我就是在这个时段,由县里安排调入的唯一一个外地人,唯一的大学生。
当时,该厂生产的半导体器件,还属试生产阶段。因为工艺不过关,操作过程和环境要求不够严格,产品质量一直上不去。厂领导当即把提高产品质量,稳定成品合格率的希望和要求,都寄托在我这个大学生身上了。他们哪里知道,我这个学无线电技术的,哪里懂得半导体器件的生产啊!尽管如此,我还是承担了这项任务。除此之外,厂里当时还在生产直流电焊机,我同时还要承担电焊机的结构设计,要画机械图纸,提技术要求……。
总之,这里的工作和辽无一厂的工作,简直是天壤之别。在辽无一厂,我从事的是本专业的技术,得心应手;工作中有师傅指导,不用操心。一切是那么的轻松、自然,有规律。而现在的工作,我完全是门外汉,却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忐忑地做着我难以胜任的工作。我是厂里唯一的大学生,领导和同事们眼里的全能手,是众望所归。我完全没有了退路,别无选择,只好赶鸭子上架。
为了完成这一任务,我购置了大量半导体原理、半导体器件和生产工艺方面的书,拼命地从书本中学;我不失时机地向工人们了解工艺过程,並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地实际操作,从实践中学;还与工人们一起到有成熟生产经验的工厂去学,请他们具体指导。
后来,我们改进了生产工艺,经过一年多的反反复复,我们厂的半导体器件,产品质量有了大幅度的提高。
与此同时,为了降低成本,提高原材料的利用率,我和年轻的同事们,又试制了新产品。把原来的单一产品,扩展为系列产品。大大节约了用料,减少了浪费,降低了成本。
直流电焊机的生产,也一直在正常进行。我每月要根据进厂材料的具体型号,做出不同的计算,画不同的图纸。
回顾这两年的工作,应该说是“累,并收获着”。
当然,这期间,犯错误的事也是时有发生。在我们外出学习时,个别人的说大话,不实在,让我看不惯;个别人的酒桌贪杯,令我担心。我的急性子,我的直脾气,和我的爱较真儿的个性,也都出现过不该发生的事。
那是一九七一年,我们三个工厂的八个人一起从西安去济南。已经检票了,我们厂的庞师傅还没到,大家很着急。还有三分钟就要开车了,他还没到,其他几个人就急着检了车票先上车了。我也检了票,在检票口等他。这时候我有些后悔了,我后悔检票,我应该等着和他一起乘下一次车走。可是就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庞师傅赶到了。一看见他,我立刻生气地指责他来晚了,他却不紧不慢地说“急什么,这不是没晚吗?”我们俩紧赶慢赶跑上了车,刚刚走到座位上,一声长笛,列车徐徐开动了。庞师傅见我还在生气,也有些不高兴,他说“我自己不会掌握时间吗?你担心什么?你急什么?”倒成了我的不是了。这才是杞人忧天呢!
事后冷静下来,我还是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就算我有些道理,也不该生气地和他吵。我不知道后来庞师傅怎么想,反正我是后悔了。都是我脾气太急,修养太差的原因。这也是“吃一堑长一智”吧。当时毕竟自己还年轻,还需要摔打磨练。但适当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却是应该经常注意的。
通过这两年的煎熬、磨砺,使我在技术上,在能力上,迈了一大步。我觉得,在小厂工作,有它一定的好处。这里需要的是能计算,能画图的设计人员,也是懂工艺,会操作的生产能手,更是各种学科综合运用的全面人才,多面手。这里的环境让你无可依赖,没有退路,只能向前。强制你要自力更生,大胆创新,迅速成才。
一九七四年十月,计量厂又恢复了它原来的单一的计量工作。其余从事器件生产和电焊机生产的人员,都同时划转到海城电表厂。于是,我又一次改换门庭,成为辽宁省海城电表厂的一名技术检验人员。
海城电表厂,是省内生产电表的诸厂中,一个规模较大的工厂。全厂约有四五百人。产品按计划销往省内各地,有的甚至销往外省。
这个厂在海城当地而言,算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技术组有逐年分配来的大学生十余名,从事电表设计工作;还有两名文化大革命期间,由中国计量院和哈尔滨计量研究所下放来的五七战士——在国内电表计量行业颇有名望的,五十年代毕业的老大学生;各个车间也都有大学生坐阵,做技术和工艺指导工作。
我到该厂后,被安排到质量检验组。在我熟悉技术检验标准和后来进行的一系列工作中,颇得这些技术人员的帮助和指点。真的非常感谢他们,也至今十分珍惜和怀念着这一段时光。
质检组有九名成员,其中两名大学生。组长韩兴国是个高高大大的转业干部,为人宽厚随和。我负责厂里的变压比电桥的配件检验,和整机的出厂检验;另一名大学生则负责检验机加工器件;其余的人有检验外购件、外协件的;再就是有经验的老同志,专门负责成品电表的检验。实际上,大家是分工不分家,每到月底,全组同志都会集中力量,去车间检验待入库的成品电表。因为必须在本月最后一天的夜间十二点以前入库,才算是当月完成的任务数,超过这个时间,就是下月的产品了。
在电表厂工作期间,有两件大事,是我不曾想也不敢想象的。首先,我参与了该厂计量检定室的筹建。
对计量检定工作,我向来不了解。只是到了计量厂工作以后,才耳闻了计量工作的重要性,也目睹了计量工作的大体过程。如今要筹建一个本厂的计量室,这无疑又是一个新领域。
在这段工作过程中,幸得技术组老计量专家赵国权的指导、帮助(他原是中国计量研究设计院的专家);质检组全体同志的大力配合和积极参与。我们仅用半年的时间,完成了计量室的雏形。并正式开始了对本厂检验仪器和设备的计量检定工作。
此外,我主持了一九七八年全省电表行业的例行试验。此前,我们厂没有开展过这项工作。都是把抽样产品拿到省计量所,或者省例行试验站去做。而今年,全省的电表行业要在我们厂进行例行试验,这不仅是厂里的一件大事,在县里也是一件大事。是对我们厂进一步完善检测设备的督促和鞭策,也是对我们厂技术和质检工作的信任和认可。
为了迎接和准备这次例行试验,技术组的部分成员和计量室协同作战,自行设计和装配了有关设备。虽然不很规范,但却能满足例行试验的需要。
这次例行试验的成功,得到县里的充分肯定和好评,我自己也进一步增强了自信心。而且,我也因此在当年被评为全国质量月活动中的县先进科技工作者。本来,这是一件大家配合、协同作战的工作,是共同努力的结果,是集体的荣誉。结果光环却落到我一个人头上,想起来,真有些愧不敢当。也许,评一个先进集体会让我好受些。
就在这一年的十一月份,全国科技大会开过以后,一个“技术归队”的浪潮,在全国掀动起来:因为文化大革命的影响,分配到不能发挥专业特长的单位的大学生,可以申请调转;各厂分来的五七干部纷纷回归原单位。一时间,县城里小企业中,农村人民公社中的大学生们,一个个心如潮涌,动荡不安。
很快,电表厂的两名计量专家也分别回归原来的单位,离开了海城。
当时,我和玉尧在海城的工作,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一路畅通。玉尧已被任命为海城变压器厂厂长,兼党总支副书记,主持全面工作;我作为一名普通技术干部,在电表厂亦有良好声誉,是从领导到群众都认可的好典型。在这一片赞扬声中,我们也很陶醉,很受用。而且,我们也不忍心离开信任和重用我们的那些领导,配合和支持我们工作的同事们。所以,对于我们的去与留,我们只是淡定地静等形势的发展。
就在这时,一位大学同学的来访,搅动了我们的平和心态,也激起了我们想调动的念头。
这位来访者,是我同专业、低我一年的学弟。我和他只是认识,并不熟悉。但他和玉尧却关系不错,也偶有书信来往,知道我们在海城,这才受命专程来海城看望我们。
原来,当时省广播电视科学研究所刚刚宣告成立不久,因科研项目的需要,欲调入无线电技术、工业企业自动化电气化和英语专业的人才。他就是刚刚从沈阳拖拉机厂调入的。基于他对我们的了解,便向所里介绍了我们的情况,所长当即委派他去海城与我们商谈。
我和玉尧的调转工作,就这样开始了。
随着“知识分子返城”、“技术归队”的大潮,我的调转工作随波逐流,毫不费力的一路绿灯。不到一个月,所有手续一切就绪。可是玉尧的调转,却是一波三折。开始时也很顺利,但是真的到了办理手续时,县里各级领导却犯了难。理由是:
“他是工业学大庆先进单位的领导,他走了谁人能接班?”
“先进单位的旗帜倒了谁能负责?”
“县里的企业也要搞四个现代化建设,大学生都走了谁能挑大梁?”
“厂长都走了,其他的大学生不安心怎么办?”
一时之间,质疑之声不绝于耳,危难之声此起彼伏。总之,领导们后悔了。但已是悔之晚矣!最终,还是话付前言,不得不放行。
终于,在一九七九年二月二十四日,我们举家迁往沈阳。从此,我们俩成为广播电视战线的新兵,开始为祖国的广播电视事业贡献我们的后半生。
说起来,我们的这次调转,还真要感谢我的这位学弟吴恩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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