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在桐庐的“七里扬帆”码头下的船——这个码头的名字很好听,大约是源于“七里泷”三字吧,七里泷峡谷,是富春江风景最秀丽的一段。好听是好听,可是我觉得还是叫“七里泷”码头更文雅一些因为,印象中的富春江,是适宜画在山水画里的风光,是文气而淡雅的风光。
这幅山水画就是《富春山居图》。说起这幅画及其作者黄公望,画界应该无人不知,我虽不懂绘画艺术,讲不清此画好在哪里,却从此画被誉为“画中之兰亭”,可知《富春山居图》的艺术成就。
而我,现在就站在《富春山居图》所画的山水中间。想起对画作的形容,“丘陵起伏,峰回路转,江流沃土,沙町平畴。云烟掩映村舍,水波出没渔舟……”我才发现,画与真实景色的区别。江边的山不高,不雄伟却秀气,也算层峦叠嶂,绵延起伏,然而并不见沙町与云烟,更不见村舍与渔舟。
因为我所见的是城市,城市里没有渔舟。沿江两岸一幢幢的高楼大厦,或圆或方,或平或尖,极尽造型之巧致,也是另一种美吧,在太阳下山以后,已有些急不可待地亮起了三三两两的灯。远处的山色,只做了高楼们的背景。我到哪里去欣赏《富春山居图》的景色?
暮色渐浓,山色在暗下去,水色似乎在亮起来,船在明镜一般的水面上滑过,向远处开去。船是那种装着透明大玻璃的平底游船,电瓶动力,开起来安静而平稳。夏日的江南,傍晚还是热的,但江上吹过来的风不热,是软绵绵的温暖。开过了一幢幢高楼,开过了富春江大桥,在夜幕拉下来的时候,我们的船离桐庐县城已有些路了。
这时已不太看得清两岸风景了。天上一勾新月,两边青山夹峙,江水寂寂流淌。原本在喧闹聊天的船上游客们也忽然安静下来了,各自望向窗外,朦胧的山色,朦胧的水影。这时才能想起那些与富春江有关的古人。采药行医止于桐树下的中医药鼻祖桐君老人,被楚怀王追杀逃至富春江为江上艄公所救的春秋名将伍子胥宁可每日在富春江上钓鱼也不愿入朝为官的东汉隐士严子陵,遍游名山大川于七十多岁定居富春江畔的明朝画家黄公望……富春江的故事很多。
富春江边一定是很适合隐居的,这么多名人雅士钟情于富春山水,连陆游都说,“莫怪富春江上客,一生不厌钓鱼矶”。看一看如此幽美的江谷,心中真会流连忘返。如果说富春山水是归卧之处,也应该是没有城市高楼,没有灯红酒绿的山水间吧?我静静地站在船头,任江风与思绪流过身畔。希望船一直这样开下去,两岸一直是幽美的江谷,开到太阳升起,再在朝阳下的富春江,做一回画中游的船客。
但我们能到哪里去呢?如今的村舍不再是茅庐,如今的船也不再是渔舟。景点路线的安排,船必须得返航了。于是城市的灯光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船客们开始骚动,开始惊呼“好漂亮啊!”开始拿起手机连连地拍照。富春江边,夜的城市,闪烁的灯光,陆离的霓虹,勾勒出城市的繁华,连那座有名的桐君山,也被装遍树丛的彩灯装点得华丽异常。江风还是温暖的,令人想起“暖风熏得游人醉”之句,霓虹灯倒映下的富春江水,泛着细碎而平整的波纹。
下船回码头了,回头忽然看到一个霓虹招牌:“春江鱼肆久缘豆捞”,本地与舶来的结合,古代与现代的结合,似乎道出了现代人的心机。就如码头上大显示屏里开始播放的宣传片在讲的,如今的富春江,是一幅“现代富春山居图”。
真能生活在“现代富春山居图”里,何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2013-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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