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老家的房子刚刚翻建过。望着眼前的三层新房,感觉有点陌生,脑海中不时浮现原来的那两间老屋。老屋最熟悉,几十年相依相伴;老屋最亲切,三代人亲情凝聚。
那时的老屋,黑黑的瓦,黑黑的墙,低矮的门,小小的窗。木质的门窗油漆斑驳,斑驳处往事依稀。老屋的墙角边总有青青的小草,老屋的泥墙上总有绿绿的苔藓,推开老屋的前门,便是“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老屋前十几步是菜园一片,有枇杷数株,青菜数畦。菜园里总有父亲戴着凉帽的身影,一担一勺,在给菜细细地浇水。菜地前十几步是鱼塘一口,我常在塘边打水漂玩。上学后学了古诗,有一天在塘边忽然就冒出一句:“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
池塘边看天光云影,目光所及,青山相对。山不高,也无仙,算不得天下名山,却也以梅闻名,江南三大赏梅胜地之一的超山是也。很庆幸老屋前面无遮无拦,与“十里梅海”遥遥相对,也算是老屋的诗意罢?
老屋前常坐着我的老祖母,冬日的午后,夏日的黄昏。一张竹椅,一条长凳,一部《心经》,老祖母半闭着眼,一心念佛,虔虔诚诚。我老是坐在她对面,听她喃喃地诵经。老祖母不识字,而我自以为认得《心经》,老是笑她“老太婆念经,有口无心”。
老屋里一边是老灶头。两眼铁锅,干净的木头锅盖,旁边立一口大大的水缸。我喜欢坐在灶后为母亲烧火,在火苗跳跃中想些心事。饭熟了,母亲揭开锅盖升起的浓浓热气,总是温暖我的心间——那是父亲种出来的米,分外的香甜。
老屋矮矮的,光线不太好,但是屋顶有天窗。那是一方长条的透明玻璃,窄窄地嵌在瓦片里。天晴时一缕阳光穿过天窗照在墙上,一会儿不注意就换了地方。下雨时看见雨脚在那里卜落卜落地跳,看见带子似的闪电一闪而过。外面的风雨虽大,在老屋里,我却不害怕。
老屋里还有一样东西我记得很牢:有线广播。广播就装在老屋的木头梁上,四四方方的一个盒子。在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也没有报纸的年代,有线广播是农村人的新闻渠道,也是农村人的报时钟。有线广播一天响三次,早上响,该起床,中午响,吃中饭,晚上响——传出开始曲《社会主义好》的时候,老祖母就喊我母亲:“广播响唻,好烧饭哉!”
离灶头几步,是一部窄窄陡陡的木楼梯,走上楼去,“咚咚”地响。老屋的楼上,两扇木板窗,我每天晚上在窗前复习功课。月圆之夜,却喜欢发呆——呆呆地从窗口望出去。头上一轮明月,池塘里一轮明月,偶尔鱼儿跃水,搅碎一只银盘。墙角边的草从里,蟋蟀在“嚯嚯”地叫。
老屋里的岁月,过得平静而充实。邻居经常来串门,借碗借凳,说说笑笑。外面的世界搞什么运动的时候,老屋还是一样的安静,像一位安详的老人。一家三代在这里生活,直到我离开老屋去城里读书,直到老祖母在念佛时溘然而逝……
老屋,像我的老祖母,离我而去了。老屋里的那些物与事,就像老祖母在世时的点点往事,总不时在我眼前浮现。老屋如老人,自有它的天年和定数。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如今矗立在眼前的高高新房,可是它的涅槃?
2010-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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