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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的记忆

时间:2023-01-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们物资装备组的同志挨家挨户分发抗寒救灾物资,医疗卫生组的队员快马加鞭对牧民冻伤冻病进行处置。后来,只要雪花在场,我们都会尽量讲些带着浓浓的蒙古腔调的汉语,有意引导她参与到我们的谈话中。呼格便不再反对,还帮我创造和雪花偶遇的机会。我想把心中的话写给雪花,可我是学蒙古语的,用汉语书写那种肉麻的情书真不在行。我还是听说了雪花的男友,名叫张凯,汉族,对雪花一见钟情,是中文系的高材生,也是篮球场上的健儿。

那年初春,不知怎的降雪隔三岔五就来,眼看到“三八”节了,五十年不遇的大雪灾不期而至,市区的积雪都漫过我的短皮靴,牧区的积雪厚度已超过一米之上,灾情不断从各乡各村报来,特别是乌兰山区,已大雪封山、封路好几天了,牧民受困,牲畜冻伤致死无数。市里很快组织应急队伍,前往乌兰山区抗灾营救。

我和苏克被调入应急工作队,即日清晨立刻乘车奔赴灾区,一路大铲车开道。我在车窗上划开几道雾气,到处冰天雪地,想到受困的牧民,队员们个个神情凝重。

苏克在纸上认真地写出了一些抗灾保畜的办法,拿给我看,我认同地点头。

约三个小时后,我们抵达乌兰山区,按先前分好的组匆匆开进各村。我去了夏勒格金村,苏克去了明水村。

我们物资装备组的同志挨家挨户分发抗寒救灾物资,医疗卫生组的队员快马加鞭对牧民冻伤冻病进行处置。面对马牛羊群成片死伤的场景,大家心痛地加快了工作节奏。我们已经没有明确的专业分工了,只想着一起努力,将损失降到最小,和每户牧民心连心、手拉手地展开了抗寒救灾,有的为冻伤的牧人积极诊治,有的为所有活着的或者还有生命迹象的牲畜打针喂药,用各种土办法加温供暖,尽全力抢救畜群。

接连八天我们没日没夜地工作,疏通了道路,控制住了灾情,然后被第二批应急队伍换了回来。

次日上班我见到了苏克。他很憔悴,淡淡地说,这灾情了不得,不是亲眼所见真的不能切身体会,生命在猛烈的大自然灾害面前真的太脆弱了。我也深有同感。他又叹了一口气说,敖登,你猜我在明水村遇见谁了?我疑惑地看着他,他说,是雪——花——

雪花?回来了?我很惊讶。

苏克慢吞吞地说,雪花和张凯分手了。

我着急地问,怎么回事?

苏克说,谁知道呢,现场忙得没顾上问。

我很紧张,又问,雪花好吗?

他说,看样子还可以,好像她也是应急队员,明水村民对她很熟悉,也很信赖她。

不由得,那个文静而秀气的雪花又走进了我的记忆。

那年我们布仁中学考进西南民族学院的有五名同学,四男一女,我和苏克、呼格、铁木尔被分进蒙古语兽医系,雪花分进汉语畜牧系,我们一起乘车去西南民族学院报到。

雪花和呼格是同乡,我们对她都不大熟悉。刚进学校,同乡同学关系更亲近些。周末时我们四哥们都会聚在一起改善伙食,呼格都会叫上雪花参加,我们四哥们在一起时就快意地讲蒙古语,唯有雪花默默在旁,从不插话。我以为她是个性格内向的女孩,后来才从呼格口中得知雪花是生活在牧区的汉民。她从小接受汉语教育,除了能听懂简单的日常用的蒙古语,其他的都不懂,难怪她不说话。

后来,只要雪花在场,我们都会尽量讲些带着浓浓的蒙古腔调的汉语,有意引导她参与到我们的谈话中。她听到我们发音不准的汉语总是发笑,偶尔也会纠正一下读音。除此之外,她和我们还是没太多交流。

直到有次我们汉语文课要求写一篇汉语论文,我的汉语表达水平真的不行,我便请雪花帮忙,她爽快地答应了。我把撰写论文的提纲给她,她一点点帮助我按时完成了。后来,我有了汉语方面的问题就向她请教,她总是热情地教我学汉语讲汉话,我在汉语上有了质的飞跃。慢慢的我有事没事就喜欢找她聊天。

其实,我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在蒙汉双语教学的学校上学,蒙汉学生之间因语言不通关系不是很融洽。我对汉族学生还是有点偏见的。可是雪花不一样,她安静、乖巧、善良而真诚,是她让我渐渐改变了对汉族人的看法,不知不觉我喜欢上了她。

我把心中的小秘密告诉了呼格。呼格开始不同意我追求雪花,因为她是汉族,而我坚定地对呼格说,雪花是我见过的汉族学生中最善良最真诚的姑娘,我真心喜欢她。呼格便不再反对,还帮我创造和雪花偶遇的机会。每个晚自习后我和呼格准时守候在雪花班级教室门口等待她的出现,又一起愉快地送她回宿舍楼口。有时我也会买上奶糖、奶酪、酸奶等悄悄塞进她的书包,只要能看到她莞尔一笑我就开心极了。如果有天我见不到雪花,我的心就烦躁不安,她悄然走进了我的心里,可是她对我却若即若离,我很苦恼。

我想把心中的话写给雪花,可我是学蒙古语的,用汉语书写那种肉麻的情书真不在行。于是呼格给我出了一招,找本情书大全从中抄一篇送给雪花,肯定能打动她。我选了有水印的稿纸,挑了一篇自认为符合自己心境的情书抄好,折成飞鸽形,装好信封跑去学校邮寄信箱处,又犹豫不决,比起表白心迹,更令我担忧的是被雪花拒绝,我灰心地把那份抄好的情书撕碎了。

雪花丝毫没有察觉,我还是在心里暗暗喜欢她,第一学期过得飞快。

那年寒假,我为和雪花有接触的机会,顺道去呼格家小住几日。每天我和呼格都去雪花家。她家虽是汉族人,一家人都讲汉语,但是生活习惯早被周围的蒙古族人同化,全是蒙古族的生活方式。她阿爸见了我们特别热情,他竟然能用一口流利的蒙古语和我们开心地畅谈。她阿爸阿妈待人很亲切,我们一起快乐地帮母羊助产接羔,喂牛饮马,干完活留在她家吃晚饭,饭后她阿爸总会烫壶酒让我和呼格喝上一杯。刚成年的我们两杯酒喝下肚就面红心跳,我怕在雪花面前出丑,多一滴酒我也不敢喝。她阿爸喝酒时心情特别好,反复夸奖我和呼格是“散扎喽”(蒙古语意为好小伙)。

在我返回的前一晚,呼格有意为我和雪花创造了在毡房独处的机会。在马灯并不明亮的光线下,雪花害羞地低头不语,我最喜欢看她安静的样子了,那时我真想说,雪花,我喜欢你!可是我心跳得太厉害,还是没敢说不出口。我却说,雪花,我……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雪花羞涩地笑了,我欣喜若狂以为她知道我的心意。我就故意问,你有喜欢的男生了?她抬头谨慎地看着我说,你发现了?瞬间我的心又冷却下去,但侥幸地说,难道你也喜欢我?她“咯咯”地笑着说,我们是好哥们,傻瓜!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我却不能扒开我的心让她看。

雪花小心地告诉我,她暗恋上了一位学长,学长篮球打得特别棒,打篮球的样子非常帅,她对学长有一种偶像般的崇拜,顿时,我难过透了。

那晚我第一次喝醉了酒,我自以为是的爱情也幻灭了。

之后,我们四哥们还在一起玩闹说笑,只讲母语。我们不再顾忌雪花,不再讲带蒙古语腔调的汉语了,因为她有了男朋友,有了新依靠。

偶然我从一本书中看到,喜欢一个人或者爱一个人就是要为对方的幸福着想,单纯地想得到或者占有都是狭义的爱。我豁然开朗,我喜欢雪花就是要她开心幸福,我不再去想是不是可以赢得她的爱情,而是把那份感情埋藏于心底。之后,我为把自己从单相思中解脱出来,把更多的精力用在学习专业和体育运动上,只想做一名强健的蒙古汉子。

呼格、苏克和铁木尔基本不在我面前提起雪花,即使说到也是大而化之。我还是听说了雪花的男友,名叫张凯,汉族,对雪花一见钟情,是中文系的高材生,也是篮球场上的健儿。我想也许是他漂亮的球技和洋洋洒洒的汉语情书攻克和迎合了雪花暗恋的心。他俩的爱情大大方方,他俩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情景映入了我的眼帘。尽管每次我心里都酸酸的,可是只要看到雪花如花般妍丽的脸庞,就心生祝福了。

春华秋实,大学第三年,我们四哥们为学业努力着,各自依兴趣发展爱好。我们的同乡小聚仍在继续,雪花又一次回到我们当中,她仍然安静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她男友提前一年毕业走了,我能感觉到她内心的孤独,悄悄地替她难过。

大学第四年,老天眷顾我,我有幸陪伴在雪花左右,我和她一起学习、跑步、参加实习调研,相互帮助完成各自的毕业论文答辩等等。我对她的情感似乎高于爱情,俨然像她的亲哥哥一样爱护着她,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非常快乐。她常会收到男友张凯的来信,我从她的喜忧中看到了她对他的相思和依恋,有时我很妒忌张凯,有时也很感谢他早一年离校,使我最后一年的校园生活能有雪花相伴,我无比知足。

毕业前夕,雪花收到张凯的来信,她高兴地拿给我看。信中张凯邀她去他的家乡青海,他已为她找好了接收单位。她父母反对她去青海,我劝她三思,可她一心只想和张凯“千里共婵娟”。

雪花要千里万里地追寻张凯,而我千万次地想对雪花说请留下来,我的生命不能没有你,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我很痛心,但还是帮她收拾好了行李物品。据说女生随身携带镜子能避邪,我送了她一面嵌着银饰的小镜子,衷心希望她能平安健康。

那年七月,我们带着本科毕业证、派遣证、择业证和户籍关系离开了西南民族学院。我和呼格亲自将雪花送上前往青海的火车,看到孤单的雪花开始了她认定的人生旅途,我难过地不敢多看她一眼。

回乡后,我和苏克被分配进了市畜牧兽医站干上了专业,呼格和铁木尔转行了。

转眼我们进入社会工作五年了,都是临近而立之年的人了,还是会隔三岔五地聚聚,聊聊各自在工作和爱情婚姻上的收获和启发,相互鼓励又相互支持。他们仨都找到了生命中对的人结婚了,唯独我心里惦念着雪花,所以心里走不进其他姑娘。自她去了青海就杳无音信,我常常想念她却总是梦不见她。

可是苏克怎么会在明水村遇到雪花呢?她到底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回乡?……

一连串的疑问让我坐卧不安,我想立刻见到雪花,想问她为什么?于是,我戴上头盔骑着摩托车驶向她家,我感觉不到严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尽快见到雪花。

当我将摩托车停到雪花家门口时,我心跳加速,停顿几十秒我推开她家院门,想象着我和雪花相见的各种情景,一份久违的激动又涌上心头。

雪花不在家,我见到了她阿爸阿妈,也就知道了她的经历。原来雪花在去青海的途中,毕业证、派遣证等证件被小偷洗劫一空,没有证明学历的东西,她就找不到稳定的工作。张凯已是机关公务员,他家也不同意他们谈对象,没多久,张凯也嫌弃她没工作了,她便离开青海,一个人四处漂泊,就是不回乡。后来她阿爸被狼咬伤了,才把她唤回来。她回乡后和父母一起放牧生活,又捡起专业,做起了村里的兽医。

雪花的遭遇让我心疼,我顺着她阿妈指的小山坡走去,她坐在草地上静静地看书,我又看到了那个令我迷恋不已的安静女孩。

我轻轻地唤着雪花的名字,她慢慢地站起,微微地笑了,我将她揽入怀中……

我未婚雪花未嫁,我以为我们可以水到渠成,可是我的向往依然遇到了很大的阻力。雪花死活不同意和我结缘,她以自己没工作又一无是处拒绝了我。她阿妈也反对,理由是我和雪花不是一个民族语言不通,将来生活在一起会有矛盾。

而我心意已决,非她不娶,我一心一意对她,在三九的大雪天,我真诚地在雪地上划了一个大圆心,取出藏在外套内的红玫瑰送她。终于,她接受了我的心意。每天我跟雪花学汉语,跟她阿爸阿妈干家务,用诚心向她阿妈证明我和雪花携手同行的坚定。慢慢的,她阿妈默许了,我满心欢喜地将这件事告诉了家人,可是我的家人竟然不同意。

我阿妈一向通情达理,这次却丝毫不妥协。她说,雪花有没有正式工作都不重要,关键她是汉族,我们是蒙古族,一是语言不通,二是生活习惯不同,一起生活不容易。

为得到我阿妈的同意,每天我都带雪花到家里来。雪花烧奶茶,煮肉,做汉家饭样样在行,渐渐的阿妈反对的声音不再强烈。雪花为和我阿妈方便沟通,从蒙古语拼音开始跟我学蒙古语。我一个音节一个词语地耐心教她,我俩大有夫妻识字的势头。

一年后,雪花能讲一口流利的蒙古语,和我阿妈交流时不讲一句汉语,阿妈笑着摸着雪花的头说,迷你散扣肯(蒙古语意为我的好女儿)。在蒙古人的心里银子比金子更贵重,阿妈把一套祖传的银饰亲手为雪花戴上。

在双方家长的祝福声中,我和雪花的结婚典礼以蒙古族和汉族的传统习俗各举行了一天。新婚之夜,雪花拿出一面小镜子。她说,敖登,那年我去青海时,你送我一面小镜子,这几年我一直带在身边,是你的爱守护了我。今天我也送你一面镜子,让我们在今后的生活中像镜子里的影像一样彼此相随,恩爱到永远。我们紧紧相拥……

岁月如歌,我和雪花有了一双儿女,已是青春少年样样红的年纪。孩子们一同考入蒙汉双语教学的重点高中,雪花的前额也长出了一缕白发。但她在困倦时,还是喜欢靠在我肩头停歇,还是喜欢我厚实的拥抱,还是喜欢我陪她一起看草原。

这些年,我在服务的专业技术岗位上有了建树,我始终和雪花携手抵御各种自然灾害对草原的侵害,一起共创美好的生活。她已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蒙古额吉”,每天带着牛羊的清新奶味,陪伴着阿妈、孩子们和我一起在草原上自由自在地生活。

又是大雪纷飞的日子,雪花还在羊群中不慌不忙地管护每只羊儿,羊儿像围着妈妈一样将她团团包围。她抬头擦汗的瞬间,我看见她笑了,拎着奶桶的我,看着她出神了。她的笑还是当年那么美丽,那么让我心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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