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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色曼陀罗

时间:2023-01-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紫妹离婚后不到一年,经人介绍嫁去了距娘家三百里外的地方,据说男方家条件还好,婚后生育了一个小孩,可不知因何她又离婚了,只身一人回到了娘家。去年腊月,紫妹带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和一个体面的男人回娘家了。因此,他想找县妇联给女儿申请春蕾女童贫困救助。月余葱哥又来说,他的低保申请达不到标准,未能申请到。

一、白色曼陀罗

春节前夕,我去小姑家,路遇儿时的伙伴紫妹。我将近二十年未见过她了,我高兴地向她问好,她却傻傻地看着我笑笑走了。

我到了小姑家,小姑正在洗菜做饭。我有些失望地问:“小姑,我的模样变化很大吗?紫妹竟然不认识我了。”

小姑说:“别说她不认识你了,除了她的亲娘老子,村里的人谁她都不认识了。”

我吃惊地问:“怎么会这样?”

小姑说:“听人说,她在精神上受了什么刺激,就成那样子了。”

于是,小姑惋惜地向我娓娓道出紫妹这些年的生活。

原来紫妹刚满二十岁经媒妁之言成婚,按当地的风俗新媳妇在新婚第三天要为全家人做手擀面展示厨艺,紫妹不会做手擀面,也不敢下厨,可是婆婆非要让她做,她勉强做了,但让人难以下咽,便浪费了一大锅面。婆婆埋怨她几句,丈夫就动手扇了她一个耳光,她委屈地跑回娘家了。过了两天丈夫接她回去,她又不小心打破了婆婆吃饭的专用饭碗,丈夫一怒之下撕着她头发就是一顿痛打。她伤心地又跑回娘家,丈夫却没去接她回来。两人僵持,双方家人又掺和,矛盾升级,她新婚不满两月,就草草结束了那段婚姻。

紫妹离婚后不到一年,经人介绍嫁去了距娘家三百里外的地方,据说男方家条件还好,婚后生育了一个小孩,可不知因何她又离婚了,只身一人回到了娘家。离婚又一年多,她再次经人介绍嫁去距娘家八百里外的地方,几年不曾回娘家来,村里也很少有人知晓她的消息。

去年腊月,紫妹带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和一个体面的男人回娘家了。她满面春风,体态微胖,村里人都以为她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渐渐的大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她竟然谁也不认识了,见谁都是傻傻地笑,和她说什么话,她都只会说:“可笑得很。”

村里人很纳闷,也猜不透紫妹内心真正可笑的是什么,她的笑充满了神秘感。

我想起小时候的紫妹,天真烂漫、非常顽皮,笑时总会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说话的声音带着沙哑很有特点。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孩,和我同岁,我们是儿时很好的玩伴。

我比紫妹早一年入学,我上小学后与她一起玩耍的时间少了。到我读初三那年,她初二未读完就辍学了。我去外地读书时,只有寒暑假能与她碰面,那时我们也只是简单寒暄。不过我见她时,她的穿戴一直很整洁,她开心时仍然会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我参加工作之后,一年之中见不到紫妹两次,我也很少关注她的生活,随着时光的推移,我们彼此逐渐生疏。

真没想到,二十年后,我和紫妹的相见竟然会是这样一种情形。

也许每个人在婚姻中都会历经不同程度的成长和变化。紫妹的“病变”之因,或许与她没有时间整理和治愈自己的内心伤痛有关,又或许是她被动地一再走进婚姻所致吧。

人心是最难驾驭的,人在重要节点上的思维转换是致命的,有人很轻易转换适应,有人却很艰难,不自觉地封锁自己的心,逐渐走向死胡同。

爱的含义实在太广泛,我们总不能准确地把握。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往往过多在意表象,而人们精神走向的偏离才是极具杀伤力的,却往往被我们忽略。

也许一个人面对太多的苦难又找不到可以卸去痛苦的出口时,能够从内心深处屏蔽或忘记一切,或许也是一种心理疗法吧。

我相信在紫妹的内心世界永远驻足着一种另类的快乐。

有段日子,紫妹总出现在我的梦里,梦中我和她还像儿时一样开心无忧地玩耍……梦醒时,眼前总是浮现紫妹小时候那张纯真无邪的笑脸,我也有意无意地和她如今痴傻无知的笑脸相比,同样笑得很真实,但前者让人喜爱,后者却让人心酸。

紫妹虽然如此,但她从不对父母和孩子耍脾气,对家人很好,也从不乱穿衣服,啥时见她都穿得很整齐干净。

紫妹的笑或许永远是个谜,我相信谜底永远深藏在她内心最痛楚的地方。

二、黑色曼陀罗

廷叔是我们村的老年人,多年独居在村东头大集体时期遗留下的那间土房。他整天疯疯癫癫,全身上下油腻腻脏兮兮的,村里人对他自是敬而远之,他却从不在乎他人的言论。

廷叔每天的工作任务是进城捡垃圾,把捡回的各类垃圾摆放整齐,再把捡来的塑料袋挂在房前屋后固定好的铁丝绳上。大大小小的七色塑料袋把房屋四周包裹得严严实实,远看还是道风景哩。他的这个嗜好不为大众所理解,村里人称他为“垃圾大王”。

廷叔还是一个从不让嘴巴闲着的人,他醒着的时间永远是不停地自说自话,絮叨着根本没人能听懂也不愿意听的话。但他坚持喋喋不休,诉说着永远属于他自己的语言。

据说廷叔年轻时也是棒小伙,会识文断字,劳动踏实,对自己的期望值蛮高。他的变故缘于年轻时对一位美丽姑娘的痴迷,他追求未果,便相思成疾了。

后来廷叔便不再务农,渐渐的他也不怎么认识人了,整天满嘴喊的是“打倒二狗子”,房屋四周写满的也是“打倒二狗子”,他的世界充满了“打倒二狗子”,其他一切都从记忆中清除。

岁月磨人,无论一个人昏迷还是清醒,时光一刻也不会停留,廷叔从二十多岁到六十多岁心里只装着“打倒二狗子”,嘴里念叨的也还是那句“打倒二狗子”,四十多年来未曾改变,可见他是一个执着到底的人。

我几次路经廷叔的住所,仔细看过他写满墙的“打倒二狗子”的粉笔字,他的笔体是有力道的行楷,字间尚透着几分潇洒,想必他曾经应该是一个颇具潇洒内心的人吧。造化弄人,不知是他在“打倒二狗子”的同时打倒了他潇洒的内心,还是别的什么,已经无可考证。

廷叔在我儿时的印象中是一个见小孩就追打的人,村里人都叫他“傻子”,在我的童年记忆中他不是一个正常人。我很害怕他,见到他时也总是远远地躲着。我成年后就很少见他追打小孩子了,可他的絮叨更加严重了,偶尔看到他面部的表情变化,从中仍能看到若隐若现的憎恨。

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能识文断字的廷叔应算是个文化人,他对爱情的追求可能和那个肚子都吃不饱的年代的同龄人是有着本质的不同吧。也许正是他的精神世界的高位误导了他,至今他也找不到解救自己的真正答案。

忽然有天,有位美丽的姑娘走过他的门前,他看着出神了,仿佛记起了曾经令他爱恋至癫的那位美丽姑娘。

三、蓝色曼陀罗

葱哥是我们村的新来户。八年前,他找县妇联,却误打误撞走进我的办公室,我与他便结了缘。他是位语言残疾人,讲话时咿咿呀呀不易听懂,我也是在半猜半听中知晓了他的故事。

葱哥一家四口跟随亲友迁至本县,一年后入了我村户籍,本想过安心日子,可入户不久老婆离家出走。他为寻找老婆花尽所有积蓄,后来儿子辍学,女儿也不想念书了,他又是语言残疾,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家庭生活十分困难。他泪水涟涟地向我诉说着他艰难的日子,又回忆起往昔全家人在一起的美好光景。

葱哥说,现在的希望全寄托在女儿身上了,女儿能有出息,其他的都无所谓了。因此,他想找县妇联给女儿申请春蕾女童贫困救助。他不会写字请我代笔,我觉他可怜帮他手写了申请书,他拿着申请书擦干眼泪去了。

两周后葱哥又来说,女儿的条件达不到春蕾女童救助条件,没申请到,女儿也哭闹着不念书了,他又找不到工作,没有经济来源,一连多日他都是借钱生活。他对我比划着浑身上下连五块钱都拿不出来,日子过成这样都是那抛家弃子的老婆害的,说着他又难过地哭了。

我劝葱哥振作精神,他稳定了情绪说,生活实在太困难了,想申请一下农村生活低保金,请我帮他写份享受低保申请,我帮他写好申请,他看着申请书哭着笑了。

月余葱哥又来说,他的低保申请达不到标准,未能申请到。他气愤地骂天怨地,他生活得很艰难却没人理解。说着他又痛哭流涕,一哭又提起让他痛心不已的老婆,恨不得一死了之,也许他死了还能换来儿子和女儿享受农村低保的权利呢。我劝他积极生活,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他停止哭泣后,请我帮他写份享受农村困难生活救助的申请。我可怜他帮他写好申请,他抹着脸上未干的泪痕说着模糊不清的谢谢走了。

那年冬天的一个大雪天,北风呼啸,人们大多窝在家不出门。没想到葱哥顶着风雪来了,他看上去心情不错,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他说,有关部门体恤他的难处,给他发放了特殊生活困难救助金,还帮他介绍到企业做些简单的工作。我听后也替他高兴。可他说着脸色不由得又晴见多云了,原来他干满一月工作的工钱还没领到老板却跑了,他想讨薪,我介绍了救济途径让他咨询。不知怎的他竟摇头晃脑地又骂起他没良心的老婆,说着又伤心起来。我继续劝他忘却痛苦,好好生活,他哭累便走了。

半年后,我又见到葱哥,他说,女儿也不念书到餐厅当服务员了,儿子想学门手艺又没钱,他一个残疾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真的很困难。他欠电费连家里的电都被停了,纯粹不让人活了,说着又开始胡乱谩骂起来,感觉谁都对不起他。他期待的眼神看着我又开始抽泣了。我给了他缴电费的钱,他擦干泪说有钱了一定还我。

大约过了四五年,我再没见过葱哥,我以为他已经过上了安稳的日子。前些日子一个清晨,我往单位大院走,有位男同志跟在我身后,我回头发现是葱哥,我很意外,他也很吃惊,我们寒暄几句,我发现他竟然拿着我曾为他代笔手书过的低保申请复印件,我很惊讶,没想到他能坚持使用八年之久。

葱哥一脸漠然地向我诉说了他昨日的忧伤和今日的忧愁,原来他居住的危房面临拆迁,他住无所居了。他说想申请一下廉租房,请我帮他写份申请。我盯着他看了几秒,他小心翼翼地流下眼泪,看着他仍觉可怜。我还是帮他写好申请,他拿着申请抹着眼泪走了。

之后,我和葱哥没了交集,也不知他的心是否安定下来。有时我还是会想到他,能坚持将自己长时间地定格在可怜人之上,本身就是一个可怜之人。

通常“爱哭的孩子有奶吃”的纠缠式欲望满足法虽不被大众所看好,但确能延缓矛盾。葱哥坚持如此也是需要勇气的,毕竟是与脸面有关的事能做到也是不易。

生活中往往能成功的是想到和做到同步的人。虽然葱哥的眼泪不是我能用惯性思维来理解的,但是在某种意义上他也算是一个能想到就能做到的人。

后来,我听说他和一个外地来打工的女人组建了家庭,开始了新的生活,我再见他时,他骑着三轮摩托车去卖自己种的绿色蔬菜,他高兴地笑着对我讲着自己如今的幸福生活,我感觉他的说话发音都清晰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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