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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循闻一多之路探索《周易》

时间:2023-01-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易》经本是最难解的文献,迄今,64卦,384爻,没有一卦、一爻不有多种歧异的解释。《易》之版本并非一种,《易》本是筮书,与《易》相类的筮书,又不知有多少种。引用最早的根据是《左传》与《国语》。不见于《周易》。这段繇辞不见于《周易》,不知从何本筮书查来。蛊为狐之象,不见于《说卦传》。

试循闻一多之路探索《周易》
——《左传》《国语》引《易》情况掇拾[1]

李尔重

中外解易之书,存世不下数千种,约之,不外象数派(尊象解《易》)与义理派(循理解《易》),二者殊途同归:为完善封建道统服务。两派解《易》的根据,都以《十翼》为始源,因为《十翼》本身兼有儒、墨、道、法等家之思想。对象数之说法不同,对义理之解释各异,对64卦之相属关系说得牵强附会,对卦辞爻辞之义解更是扑朔迷离,解《易》者各见其所见,重其所重,见仁见智,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至于即兴抒发感言或择节取意,载于笔记、随笔之类,更是汗牛充栋,不可胜数。闻先生解《易》摆脱了“为封建道统服务”的圈子,取得了尊重客观存在的自由,开辟了解《易》的新篇。他说:“以钩稽古代社会史料之目的解《周易》,不重象数,不涉义理……”

《易》经本是最难解的文献,迄今,64卦,384爻,没有一卦、一爻不有多种歧异的解释。不能说闻先生的解释都是正确的,更不能说是完美无缺的。但闻先生跳出两派之外,力求钩稽古代史料,循历史发展的途径,寻求历史的实证,不但表示他摆脱了儒道思想的束缚,而且开辟了以史学态度解《易》的蹊径,有他特有的收获。

《易》之版本并非一种,《易》本是筮书,与《易》相类的筮书,又不知有多少种。《书·金滕》曰:“乃卜三龟,一习吉,启籥见书,乃并是吉。”这就是卜人得了龟的吉兆后,查阅筮书,并得吉语的做法。《周礼·太卜》:“掌三兆之法,一曰玉兆,二曰瓦兆,三曰原兆,其经兆之体,皆百有二十,其颂皆千有二百。”所谓“体”就是兆纹,所谓“颂”,即是繇或爻,即筮书上的说辞。《周礼·太卜》又曰:“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掌三梦之法,一曰致梦,二曰觭梦,三曰咸陟;其经运十,其别九十。”“致梦”谓梦之所至,“觭梦”与“陟梦”谓梦之所得。运即,王者比于日,夜有梦,昼则视日旁之气,以占吉凶,有十种,故曰“其经运十”,每有九变,故曰“其别九十”。这是古人按梦望气以占吉凶之法,据气之色以查占梦之书。此书今已不存,颇似后来的“飞候”占星之法。飞候占星之法存于《开元占经》以及唐宋以后演变出来的占星算命的方术。此前则有郭璞的《玉照经》、李虚中的《命书》,张果的《星命书》等,都是见兆查书、以定吉凶的。《周礼·卜师》:“掌开龟之四兆,一曰方兆,二曰功兆,三曰义兆,四曰弓兆。”注曰:“开,开出其占书也。”也就是查筮书的意思。这些资料都证明筮书并非一种。

两汉以来,研《易》者越来越多,《四库全书总目》简明概括为两派六宗:“汉儒言象数,去古未远也;一变而为京、焦,入于祥,再变而为陈、邵,务穷造化;《易》遂不切于民用。王弼尽黜象数,说以老庄,一变而为胡缓程子,始阐明儒理,再变而李光、杨万里,又参证史事;《易》遂日启其论端。此两派六宗,已互相攻驳。”在互相辩驳过程中,各寻其所据,以为立论之根本,于是多种筮书之残篇余简,陆续检索而出,多与《易经》似有关联,又不尽同,显露了筮书之流传本之不同。

引用最早的根据是《左传》与《国语》。尚秉和先生认为《左传》、《国语》之解《易》,“无一字不用象”,其实,《左传》、《国语》中用义理解《易》者也有,择其大概,以供参阅。

《左传·庄公二十二年》:“周史有以《周易》见陈侯者,陈侯使筮之,遇观棲之否棲。曰:是谓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此其代陈有国乎?不在此,其在异国,非此其身,在其子孙:光远而自他,有耀者也。坤,土也;巽,风也;乾,天也;风为天于土上山也;有山之材而照之以天光,于是乎居土上,故曰: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庭实旅百,奉之以玉帛,天地之美具焉;故曰:利用宾于王。犹有观焉,故曰:在其后乎!风行而著于土,故曰:其在异国乎!若在异国,必姜姓也;姜,太岳之后也。山岳则配天,物莫能两大;陈衰,此其昌乎!”这里前边用了象解,后边“在其后乎”、“在异国乎”、“其在异国,必姜姓也;姜,太岳之后也”、“陈衰,此其昌乎”,完全用的义理推论的话。这段是兼用象数与义理解的。

《左传·闵公元年》:“初,毕万筮仕于晋,遇屯棦之比棫。辛廖占之,曰:吉!屯固比入,吉熟大焉;其必蕃昌。震为土,车从马,足居之,兄长之,母覆之,众归之,六体不易,合而能固,安而能杀,公侯之卦也,公侯之子孙,必复其始。”这里完全用的是象数解法:《说卦传》里说震为土,为马,为足;震为车,是尚秉和先生找出来的。但辛廖对此卦中的“不宁方来,后夫凶”,爻辞,未做解释。

《左传·闵公二年》:“成季之将生也,桓公使卜楚丘之父卜之,曰,男也。其名曰友,在公之右,间于两社,为公室辅,季氏亡,则鲁不昌。又筮之,遇大有棴之乾棤。曰:同复于父,敬如君所。及生,有文在其手曰友,遂以命之。”楚丘之父所卜为何卦,没有说;所作的解说,所据为何?也没有说。后段筮得之爻辞“同复于父,敬如君所?”不见于《周易》。这一段完全用的是义理解。

《左传·僖公四年》:“晋献公欲以骊姬为夫人,卜之,不吉。筮之,吉。公曰:从筮。卜人曰:筮短龟长,不如从长。且其繇曰:专之渝,攘公之羭,一薰一莸,十年尚犹有臭。必不可。弗听,应之。”这段繇辞不见于《周易》,不知从何本筮书查来。卜人只作了义理解,未作象数解,也没有说卜得何卦。

《左传·僖公十五年》:“卜徙父筮之……其卦遇蛊棻,曰:千乘三去,三去之余,获其雄狐。夫狐蛊,必其君也;蛊之贞,风也;其悔,山也。岁云秋矣,我落其实而取其材,所以克也。落实材亡,不败何待。”此中取象是艮为山,为木材之所出;巽为风,为虫,为败坏,便有了“我落其实而取其材”,得胜之意。蛊为狐之象,不见于《说卦传》。这一段完全用的是象数解法。

《左传·僖公十五年》:“晋献公筮嫁伯姬于秦,遇归妹椪之睽椗。史苏占之曰:不吉。其繇曰:士刲羊,亦无也(、音荒,血也);女承筐,亦无贶也;西邻责言,不可偿也。归妹之睽,犹无相也;震之离,亦离之震,为雷为火,为嬴败姬;车说其,火焚其旗,不利行师,败于宗丘。归妹,睽孤,寇张之孤,侄从其姑,六年其逋,逃归其国,而弃其家,明年其死于高梁之虚。及惠公在秦,曰:先君若从史苏之占,吾不及此夫!韩简侍曰:龟,象也;筮,数也;物生而后有象,象而后有滋,滋而后有数。先君之败德,及可数乎?史苏是占,勿从何益?《诗》曰: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僔沓背憎,职竞由人。”这一段记载,更显得杂乱。《周易》归妹上六之繇辞是:“女承筐,无实;土刲羊,无血。无攸利。”与史苏所引,基本相同。史苏所引睽之繇辞,与《周易》睽九四之繇:“睽孤;遇元夫,交孚,历无咎。”不全同。有《周易》睽上九之繇辞:“睽孤,见豕负涂,载鬼一车,先张之弧,后说之弧,匪寇、婚媾,往遇雨则吉。”也不全同。可见史苏所据之筮书与今本《周易》不同。史苏完全用了象数解法,韩简则完全用了义理解法。

《左传·僖公二十五年》:“秦伯师于河上,将纳王,狐偃言于晋侯曰:求诸侯,莫如勤王,诸侯信之,且大义也。继文之业而信宣于诸侯,今为可矣。史卜偃卜之,曰:吉;遇黄帝战于阪泉之兆。公曰:吾不堪也。对曰:周礼未改,今之王,古之帝也。公曰:筮之。筮之,则大有棴之睽椗。曰:吉。遇公用享于天子之卦(也)!战克而王飨,吉孰大焉?且是卦也,天为泽以当日,天子降心以逆公,不亦可乎?大有去睽而复,亦其所也。晋侯辞秦师而下。三月甲辰,次于阳樊,右师围温,左师逆王。夏四月丁巳,王入于王城,取大叔于温,杀之于隰城。”这一段里,不知卜偃卜得何卦何兆,根据什么筮书查得“黄帝战于阪泉之兆”。下边筮得大有之睽之卦,完全用了象数解法,但与后人多种象数解法不同。

《左传·僖公二十八年》:晋楚将战,子犯主战。“公曰:若楚惠何?栾贞子曰:汉阳诸姬,楚实尽之。思小惠而忘大耻,不如战也。晋侯梦与楚子搏,楚子伏己而其脑,是以惧。子犯曰:吉。我得天,楚伏其罪,吾且柔之矣。”这是占梦,占梦之例还有;子犯说“楚伏其罪,吾且柔之矣”,完全是信口开河;“我得天”,这个“天”或有所据,但不知其详。

《左传·宣公六年》:“郑公子曼、满与王子伯廖语:欲为卿。伯廖告人曰:无德而贪,其在《周易》丰椫之离椊,弗过之矣。间一岁,郑人杀之。”伯廖在这里用的是象数解法;离九三与九四,上下无应,相比敌刚,皆为凶象,故曰“弗过之矣”。

《左传·宣公十二年》:“知庄子曰:此师殆哉!《周易》有之,在师棪之临棽,曰:师出以律,否臧,凶。执事顺成为臧,逆为否,众散为弱,川雍为泽,有律以如己也;故曰律。否臧,且律竭也。盈而以竭,夭且不整,所以凶也。不行之谓临,有帅而不从,临孰甚焉!此之谓矣。果遇,必败;彘子尸之,虽免而归,必有大咎。”这里完全用的是义理解法。

《左传·成公十六年》:“苗贲皇言于晋侯曰:楚之良在其中军王族而已。请分良以击其左右,而三军萃于王卒,必大败之。公筮之,史曰:吉!其卦遇复椃。曰:南国蹙,射其元王,中厥目。国蹙王伤,不败何待?公从之。”《周易》复卦中没有“南国蹙,射其元王,中厥目”这个繇辞,不知卜者从何书查得。卜者之解,完全是从文字上作的义理解,未作象数解。

《左传·成公十六年》:“吕锜梦射月,中之,退入于泥。占之,曰:‘姬姓,日也,异姓,月也,必楚王也。射而中之,退入于泥,亦必死矣。’及战,射(楚)共王中目。”这一段没有说占得何卦,更没有说根据什么说姬姓为日,异姓为月,退入泥必死,完全是占人推论出来的说法。也是义理解法。

《左传·襄公九年》:“穆姜薨于东宫,始往而筮之,遇艮之八椨。史曰:是谓艮之随棸。随,其出也。君必速出。姜曰:亡!是于《周易》曰:随,元、亨、利、贞,无咎。元,体之长也;亨,嘉之会也;利,义之和也;贞,事之干也。体仁足以长人,嘉德足以合礼,利物足以和义,贞固足以干事。然,故不可诬也。是以虽随无咎,今我妇人,而与于乱,固在下位,而有不仁,不可谓元,不靖国家,不可谓亨;作而害身,不可谓利;弃位而姣,不可谓贞。有四德者,随而无咎,我皆无之,岂随也哉?我则取恶,能无咎乎?必死于此,弗得出矣。”穆姜没有听占人的话,自己对随卦的“元、亨、利、贞,无咎”,作了义理的解释。《左传》里用义理解卦的,穆姜的说话,最为典型。尚秉和先生说《左传》解卦无一字不用象,太过分了。如果穆姜是据象论理的,她绝不会不从象说起。“之八”之说,研《易》大家,有多种解说,没有一个说得明白,当另有谈论。

《左传·襄公十年》:“孙文子卜追之,献兆于定姜。姜氏问繇,曰:兆如山陵,有夫出征,而丧其雄。姜氏曰:征者丧雄,御寇之利也。大夫图之。卫人追之,孙蒯获郑皇耳于犬丘。”这段记载中的繇辞,不知出自何卦,也不见于《周易》。定姜完全用的是义理解法,没有据象取义。

《左传·襄公二十五年》:“齐棠公之妻,东郭偃之姊也。东郭偃臣崔武子。棠公死,偃御武子以吊焉。见棠姜而美之,使偃取之。偃曰:男女辨姓,今君出自丁,臣出自桓,不可。武子筮之,遇困椢之大过椈。史皆曰:吉!示陈文子,文子曰:夫从风,风陨妻,不可娶也,且其繇曰: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困于石,往不济也。据于蒺藜,所恃伤也。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无所归也。崔子曰:嫠也何害?先夫当之矣。遂取之。”这段话所引用的是困卦的六三爻:“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这里完全用的是象数解法,与现有《周易》注疏的解法基本相同。但既说了“困之大过”,就应该以大过卦为根据作解释。大过的卦辞“栋桡,利有攸往。亨”是个吉卦,所以“史皆曰:吉”是有根据的。陈文子把大过卦完全丢开,只据困六三爻作解,认为凶,也有根据,崔武子完全不听这一套,还是娶了棠姜。

《左传·襄公二十八年》:“子太叔归,复命,告子展曰:楚子将死矣。不修其政德,而贪昧于诸侯以逞其愿,欲久得乎?《周易》有之,在复椃之颐椇,曰:‘迷复凶’,其楚子之谓乎?欲复其愿而弃其本,复归无所,是谓迷复,能无凶乎?君其往也,送葬而归,以快楚心。楚不几十年,未能恤诸侯也,吾乃休吾民矣。”在这段话里引用了复上六的爻辞:“迷复,凶,有灾眚。用行师,终有大败,以其国君凶,至于十年不克征。”复上六之《象》曰:“迷复之凶,反君道也。”意思是为君者不行其修政养德之正道,其后果是不会好的。子展完全用的是义理推断楚子之将败亡。但没有说有关颐卦的关系。按郑玄说:“颐者,口车辅也……因辅嚼物以养人,故谓之颐。”盖子展谓楚子弃养之德而入于“迷复”之道,其败亡之不可免也。

《左传·昭公元年》:“赵孟(问秦医和)曰:何谓蛊?对曰:淫溺惑乱之所生也;于文,皿虫为蛊,谷之飞亦为蛊。在《周易》,女惑男,风落山谓之蛊棻。皆同物也。”经文中蛊卦并无“女惑男,风落山”之句,医和不知引自何本《周易》。医和用了象数解与义理解的两种解法,解说了“女惑男,风落山”的含义,艮为山,巽为风,风在山下,故曰“风落山”。巽为阴,象女,艮为阳,象男,故曰“女惑男”。

《左传·昭公五年》:“初,穆子之生也,庄叔以《周易》筮之,遇明夷椕之谦椨,以示卜楚丘。曰:是将行,而归为子祀。以谗人入,其名曰牛,卒以馁死。明夷,日也;日之数十,故有十时,亦当十位。自王已下,其二为公,其三为卿。日上其中,食日为二,旦日为三。明夷之谦,明而未融,其当旦乎?故曰为子祀。日之谦,当鸟,故曰:明夷于飞。明而未融,故曰:垂其翼。象日之动,故曰:君子于行。当三在旦,故曰:三日不食。离,火也;艮,山也;离为火,火焚山,山败。于人为言,败言为谗,故曰:有攸往,主人有言,言必谗也。纯离为牛,世乱谗胜,胜将适离,故曰:其名为牛。谦不足,飞不翔,垂不峻,翼不广,故曰:其为子后乎!吾子,亚卿也,抑少不终。”这段记载,完全用的是象数解法,又是经解中的一个特殊争论。儒家从孔颖达的《正义》到阮元的《十三经注疏》对于明夷的卦解,都把离释为日或明,把坤释为地,坤上离下,曰明入地中之象,晦暗之象。《左传》在这里把明夷象日,不知何所据。“日之数十”,是纳甲的说法,说一日共有甲乙丙丁……十个段。食日指的朝食之时为乙,故曰二;朝食后为旦,其时为丙,故曰三。谦象鸟,曰“明夷于飞”,明未融曰“垂其翼”,象日之动,曰“君子于行”,三在旦曰“三日不食”……这些解法均不见于后代儒家,既前后矛盾,又牵强附会,极见卜楚丘用卜人常用强词夺理之法,断“吾子,亚卿也,抑少不终”。

《左传·昭公五年》:“楚子以馹至于罗汭,吴子使其弟蹶由犒师,楚人执之,将以衅鼓。王使问焉,曰:女卜来吉乎?对曰:吉!寡君闻君将治兵于敝邑,卜之以守龟,曰:余急使人犒师,请行以视王怒之疾徐而为之备,尚克知之。龟兆告:吉。曰:克可知也……”这段只写了“龟兆告吉”,未说龟兆告得何卦卜得吉。可见当时仍有直观兆纹以断吉凶,不查筮书,更不做象数之解。

《左传·昭公七年》:“孟絷子之足不良,能行。孔成子以《周易》筮之,曰:元尚享卫国,主其社稷。遇屯棦,又曰:余尚立絷,尚克嘉之。遇屯棦之比棫,以示史朝,史朝曰:元亨,又何疑焉?成子曰:非长之谓乎?对曰:康叔名之,可谓长矣。孟非人也,将不列于宗,不可谓长。且其繇曰:利建侯。嗣吉,何建?建非嗣也。二卦皆云:子其建之、康叔命之,二卦告之,筮袭于梦,武王所用也,弗从何为?弱足者居。侯主社稷,临祭祀,奉民人、事鬼神,从会期,又焉得居?各以所利。不亦可乎。故孔成子立灵公。”这段记载了筮得屯卦、卦辞曰: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史朝抓住这个卦辞作了推理的解释,促孔成子立孟絷子为卫灵公。至于他说的“子其建之”的话并不见于屯、比二卦。史朝的解释没有沾上此卦的边:特别是他说的“各以所利,不亦可乎”,更见春秋时占卜的随意性。

《左传·昭公十二年》:“南蒯之将叛也,其乡人或知之,过之而叹,且言曰:恤恤乎!湫乎攸乎!深思而浅谋,迩身而远志,家臣而君图,有人矣哉!南蒯枚筮之,遇坤棥之比棫,曰:黄裳元吉。以为大吉也。示子服惠伯,曰:即欲有事,何如?惠伯曰:吾尝学此矣。忠信之事则可,不然必败。外强内温,忠也;和以率贞,信也;故曰:黄裳元吉。黄,中之色也;裳,下之饰也;元,善之长也。中不忠,不得其色;下不共,不得其饰;事不善,不得其极。外内倡和为忠,率事以信为共,供养三德为善;非此三者弗当。且夫《易》不可以占险,将何事也?且可饰乎?中美能黄,上美为元,下美则裳,参成可筮。犹有阙也,筮虽吉,未也。”惠伯在这里完全摆脱了卦象的束缚,以理言事,推倒了南蒯的喜悦。这应该是王弼主张的“扫象不谈”,“得意忘象”的先师。

《左传·昭公十七年》:“吴伐楚。阳匄为令尹,卜:战不吉。司马子鱼曰:我得上流何故不吉?且楚故,司马令龟,我请改卜。令曰:鲂也以其属死之,楚师继之,尚大克之。吉。战于长岸,子鱼先死,楚师继之,大败吴师。获其乘舟馀皇,使随人与后至者守之,环而堑之,及泉,盈其隧炭,陈以待命。”子鱼之卜,得何吉卦,并未言明,但他推论出一个结论:“鲂也以其属死之,楚师继之,尚大克之,吉。”这分明是用解卦誓师的办法。

《左传·哀公九年》:“晋赵秧卜救郑,遇水适火,占诸史赵、史墨、史龟。史龟曰:是谓沉阳,可以兴兵,利以伐姜,不利子商,伐齐则可,敌宋不吉。史墨曰:盈,水名也;子,水位也;名位敌,不可干也。炎帝为火师,姜姓其后也。水胜火,伐姜则可。史赵曰:是谓如川之满,不可游也。郑方有罪,不可救也。救郑则不吉,不知其他。阳虎以《周易》筮之,遇泰棯之需棨,曰:宋方吉,不可与也。微子启,帝乙之元子也。宋郑甥舅也。祉、禄也。若帝乙之元子归妹而有吉禄,我安得吉焉!乃止。”这段记载完全用的是象数解法。“水适火”,指的是坎与相接,为既济卦椶。史墨说卦象“沉阳”意在既济卦中三个阳符“—”皆在阴符“--”之下;姜姓是炎帝之后,卦象中水压了火,所以说“伐齐(姜姓)则可”。史墨的说法与史龟同。史赵说的“如川之满”,指的是水压火,阴胜阳。这三人都用的是既济卦,现行《周易》的既济卦解,却毫无“水胜火”的说法。阳虎筮得泰棯之需棨,泰六五爻曰:“帝乙归妹以祉,元吉。”按《经解》之意,这个爻词的意思是:“殷帝乙,纣王之父,嫁女于周文王,因而得福,乃大吉之事。”微子启乃帝乙之长子,宋国之先祖;本是帝乙嫁妹,阳虎说成微子嫁妹,阳虎这段解说,没有涉及需卦,也没有涉及泰卦的卦辞及其他五个爻辞,只拿泰六五爻做了义理解说,未用象数解法。《左传》这段记载里用了两种解法。

《左传·哀公十七年》:“王与叶公枚卜子良以为令尹。沈尹朱曰:吉!过于其志。叶公曰:王子而相国,过将何为?他日,改卜子国,而使为令尹。”这一段记载,没有说卜得何卦,也不知道沈尹朱根据什么下的断语。改卜子国,也不知卜得何卦。

《左传·哀公十七年》:“卫侯梦于北宫……公亲筮之,胥弥赦占之,曰:不害。与之邑,置之,而逃奔宋。卫侯贞卜,其繇曰:如鱼(——注)尾,衡流而方羊(即彷徉,浅赤色——注),裔焉大国,灭之,将亡。阖门塞窦,乃自后逾。”这段记载,没有说占得何卦,所引繇辞,亦不见于现行《周易》。

《国语·晋语二》:“献公问于卜偃曰:攻虢何月也?对曰:童繇有之曰:丙之晨,龙尾伏辰;均服振振,取虢之旂;鹑之贲贲,天策焞焞,火中成军,虢公其奔,火中而旦,其九月十月之交乎?”这段用的是童繇为占断吉凶之辞,辞内所言,都是星辰变化相互之关系。可见春秋战国时,并不都以《周易》为占断之根据。

《国语·晋语四》:“十月,惠公卒。十二月,秦伯纳公子……董因迎公于河。公问焉,曰:吾其济乎?对曰:岁在大梁,将集天行,元年始受,实沈之星也。实沈之墟,晋人是居,(注:自毕七度至十一度为大梁;自毕十二度至东井十五度为实沈)所以兴也。今君当之,无不济矣。君之行也,岁在大火,阏伯之星也,是谓大辰(注:大火,大辰也。《传》曰:高辛氏有子曰阏伯,迁于商丘。礼大火。)辰以成善,后稷是相,唐叔以封。瞽史记曰:嗣续其祖,如谷之滋,必有晋国。臣筮之,得泰之八;曰:是谓天地配享,小往大来。今及之矣,何不济之有……”在这段记载里,前半段,董因用的是星占,后半段用的《周易》占。《周易》泰之卦辞:“小往大来,吉,亨。”象数解:阴(坤)在外卦,曰小往;阳(乾)在内卦,曰大来,阴下阳升曰配享。《国语·晋语四》:“公子亲筮之,曰:尚有晋国。得贞屯,悔豫,皆八也。筮史占之,皆曰不吉。闭而不通,爻无为也。司马季子曰:吉。是在《周易》,皆利建侯;不有晋国,以辅王室,安能建侯;我命筮曰:尚有晋国;筮告我曰利建侯,得国之务也,吉孰大焉!震,车也。坎,水也。坤,土也。屯,厚也。豫,乐也。车班外内,顺以训之,泉原以资之,土厚而乐其实,不有晋国,何以当之。震,雷也,车也。坎,劳也、水也、众也。主雷与车,而尚水与众。车有震,武也。众而顺,文也。文武具,厚之至也。故曰屯。其繇曰: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主震雷,长也,故曰元。众而顺,嘉也,故曰亨。内有震雷,故曰利贞。车上水下,必伯,小事不济,壅也。故曰勿用有攸往,一夫之行也。众顺而有武威,故曰利建侯。坤,母也,震,长男也。母老子强,故曰豫。其繇曰:利建侯行师。居乐,出威之谓也。是二者,得国之卦也。”司马季子这一段解说,完全用的是象数解法,其所用象,与现行《周易》之用象基本相同,可见《周易》之象,到了春秋晚期和战国时,大体上通行一致了。司马季子引用的屯卦卦辞与现行《周易》的屯卦卦辞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引用的豫卦卦辞与现行《周易》的豫卦卦辞“利建侯行师”也基本相同,可见到了战国时,《周易》大体上已有了通行的本子了。司马季子口若悬河,极力证明重耳归晋可以享国,显示了占卜解卦的随意性和制词造意的本领。

《国语·周语下》:“成公之归也,吾闻晋之筮之也,遇乾之否,曰:配而不终,君三出焉。”这段记载说的是:成公归晋时,晋人为他占了一卦,得乾棤之否棲,就是说乾卦变成了否卦,乾变否,乾卦的初九,九二,九三都要变成阴符,即坤。乾象天象君,坤象地象众,由天变地,由君变民,卜人便说“配而不终,君三出焉”。其实,要按相因相应的象数解说,否卦的初六应九四、六二应九五,六三应上六,相配相应,应是吉卦。解卦臆断,随处可见。

《左传》、《国语》之引《易》,应视为古籍中最早又比较可靠者,当时《周易》已成书,所引的卦辞与爻辞,多与现行《周易》不同,如僖公四年,僖公二十五年,成公十六年,成公十年,襄公十年,昭公元年,昭公十七年等处之引《易》文,均不见于现行《周易》。又昭公二十九年之引《易》,称夬卦为卉,以“--”象龙,也是《周易》之异文,可见当时《周易》之抄本并非一种。

《左传》中有“占之”,没有说根据什么书得出什么占辞,有的以童繇为占断之辞,外有占梦,占星、望气,占师等以梦、星、气等断吉凶,可见《周易》之外,还有别种占断吉凶的书。西汉刘向、刘歆父子校雠典籍,著《七略》,其中《数术略》,载有天文21家,历史18家,五行31家,蓍龟15家,杂占18家,形法6家。《六艺略》中有《易》13家,《诸子略》中有阴阳21家。这些家虽有别,又多与吉凶占卜有关,根据现行《周易》的卦爻及《易传》来看,很可以认为现行《周易》及《易传》是掇取多家的记述,又加上后人的不断增益,形成现在的《周易》及《易传》。

《三坟》书之伪,已为多家经师肯定;《连山易》、《归藏易》、《周易》等《三易》之说,仍互有驳议。《周易》非一本,前已言之,证之马王堆出土之《帛书易》,其卦名与现有《周易》多不同,卦辞爻辞亦有差异,《易传》部分大不相同,可知汉时《周易》版本仍有不同。清马国翰辑有《连山》一卷,《归藏》一卷,《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上册谓马氏所辑《连山易》,多本之黄佐《六艺流别》、罗泌《路史》二书,亦稗贩于他书者,然为刘炫伪撰《连山》无疑也。对马氏所辑之《归藏易》则曰:大抵本之朱彝尊《经义考》,间亦补其遗漏。它肯定了欧阳修的论断:欧阳谓汉初虽有《归藏》,已非古经。今书三篇莫可究矣。其言最确。《连山》与《归藏》无完整本,应是实在的;其零落散简之文,代有流传,则是可能的。宋《太平御晚》有《归藏》引文,清马国翰辑宋以前佚文580余条,清观颒道人据瞿昙谷校宋本《归藏易》著《蕉氏易林吉语》,辑有二《易》之文。这两人都在马国翰之前,尚秉和评《连山归藏逸文》说:所辑二《易》之文,颇简略。于《连山》辑三条,如剥上七日,数穷致剥而终吝。《象》曰:致剥而终,亦不知变也。复初七日,龙潜于神,复以存身,渊兮无畛,掺兮无垠。《象》曰:复以存身,可与致用也。姤初六曰,龙化于蛇,或潜于洼,兹孽之牙。《象》曰:阴茲牙,不可与长也。以上三条,可以考知。《易》象,可以证《连山》占七八。皆连山极要之文。又《周礼》注,引《连山易》:帝出乎震,齐乎巽一节,与今《说卦》同,兹皆无之。于《归藏》辑只十七条,如瞿《即睽》卦云:瞿瞿有,宵梁有酒,尊于两壶,两羭饮之,三日然后苏;土有泽我取其鱼。及荧惑《即贲》卦云:昔者桀筮伐唐,而枚占荧惑曰:不吉,不利出征,惟利安处,彼为狸,我为鼠,勿用作事,恐伤其父。不惟其辞古雅绝伦,并可以补失传之《易》象,而书内皆遗而不录。

《周易尚氏学》中对《归藏》易之卦名校补甚详。如需作溽,随作马徒,豫作分,蛊作蜀,贲作荧惑,坎作荦,咸作钦,家人作散家人,睽作瞿,解作荔,损作员,益作诚,夬作规,升作称,震作厘,艮作狠,涣作奂,中孚作大明,既济作岑,等等。可见《连山》、《归藏》虽无完书,却有逸文,不但可证其为《易》类之一,还可证明《易》之初,各有异同,今行《周易》之通用文本,乃辑集多种《易》类衍化而成。

至于《易》象,爻变,古之占七八变与后来之用九与用六,象数解与义理解之分派,谶纬、占卜、星命等之演化,皆在《易》经之初,有了端倪。《易经》之解说,愈演愈繁,乃是由于其根本之差异甚多,占断之辞本无定解,占人可以自由为说,《左传》、《国语》之解《易》,可见一斑。《易》,不可解也,应是比较恰当的。

《易传》是后人所作,总结了先秦及远古积累下来的丰富哲学思想,应是研究中国哲学的重要文献。其中有丰富的辩证思维,尽力去概括了宇宙万事万物的总规律,虽然掺杂着唯心主义的糟粕,其总论还是比较合乎实际的:“是故夫象,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极天下之赜者存乎卦。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化而裁之存乎变。推而行之存乎通。神而明之存乎其人。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系辞上》)

研究《易经》应该认真研究《易传》,《易传》对中国哲学思想贡献很大,后来的《大学》、《中庸》等书的哲理,几乎都可以从《易传》中见其始源。关于《易传》的研究,当另辟篇章。

【注释】

[1]这是作者《试循闻一多之路探索〈周易〉一文的第5节。——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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