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事业的发展规律和报纸的职能

新闻事业的发展规律和报纸的职能

（1957年1月22日在解放日报社业务学习座谈会上的谈话）

新闻事业的发展规律

王中同志的谈话首先提出这样的问题：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有它的规律，新闻事业的发展，是否也有其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报纸已经有几百年历史，它的发展方向，总的趋向是怎样的？是什么力量推动着报纸的发展变化？

在解答这个问题时，王中同志谈了报纸发展的三个时期：封建社会时期、向资本主义过渡时期、社会主义社会时期。

他说，在封建社会曾经出现过一种官报，据说是报纸的老祖宗。中国在汉朝就有邸报。在外国，纪元前60年，相当于我国汉朝时，在罗马也有这样的报纸。另外，在意大利威尼斯也出现过，据说是在码头上出售的刊有行情的印刷品。在法国出版过专门刊载科学知识和以文学为主的东西。

在封建时代，为什么不能产生现代的报纸呢？这是由于当时封建社会主要是自然经济，每个生产单位都可以闭门独立生活，没有一种力量把人们联系起来，所以不需要现代的报纸。另一个原因是当时文化不发达，许多人不识字，不能看报，而且也受到印刷等条件的限制。

那么，在封建时代又为什么能够产生官报和知识性的报纸呢？因为当时统治阶级已经联成整体，需要有一种东西作为联系工具，借以了解朝廷动态和某些情况，来安排自己的事情，因此就有人把朝廷的公文等抄录下来传观。起初是由私人来作的，这就是宫门抄。当时商品生产虽然还很薄弱，但是已经有商品交换，因此就产生商业为主的报纸。与此相适应，封建贵族为了了解科学知识，就有人探录事情，卖给他们，在没有印刷的条件下，就用手抄。

由此可见，报纸的产生，不是由某人创造出来的，而是由于社会的需要。在中国宋朝时，除官报外，还有私办的“小报”，受到统治阶级的迫害。在意大利对于新闻工作者的压制也很厉害，甚至当作暗探来杀害，但是报纸仍旧获得发展。

当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过渡时，商品经济的发展破坏了自然经济，人们相互的关系就密切起来，世界联结成一个整体。因此人们要求了解周围的情况，这就产生了大量消息，出现了多种多样的报纸。我国在鸦片战争后，国内没有报纸，但在国外如南洋等地已经有了汉语报纸。鸦片战争后，汉语报纸首先在香港、上海出现，以后其他各地也逐渐产生。这个事实说明：报纸是随着经济发展而发展起来的，当时杂志已经不能满足人们的需要，报纸就应运而生。

但是在开始时，还不可能产生现代的报纸，因为报纸有它自己发展的规律。我国从鸦片战争到辛亥革命时期中所创办的报纸，大致有如下几种类型：

一种是偏重政论的，是当时的维新派和革命派都用来鼓吹自己政治主张的工具。

一种是偏重适应商业需要的，刊有行情、广告等。

一种是偏重文化科学知识的，有些像教科书，因为当时人们需要了解外国文化科学知识。

一种是偏重文学的。

一种是画报，刊载新闻画，以社会新闻为主。

一种是黄色的东西。

这些报纸经过不断的发展变化，逐渐趋向于现代的报纸。而官报却成为报纸的附张，这表示报纸与官报分家。有一个时期我们现代的报纸刊登了很多国家公报，这是不适当的。从历史来看，官报与报纸不同，我们不能把官报与报纸混杂办理。过去的官报现在发展为类似“国务院公报”之类的东西，而现在的报纸则是由上述几种多种多样的报纸综合发展而成的。

现代报纸大概具有这样几个特点：

第一，它以广大群众为读者对象，并大量发行。官报的对象是官员，也就是现在所说的干部，虽然当时的文人也看报，但总的说来，不是面向群众，发行数量也不多。

第二，每期报纸的相隔时间很短。封建时代的报纸往往半年出一期，其实是季刊年刊，甚至是书，不是报纸。现代报纸不仅有早报、午报、晚报，在美国，报纸几乎是不定期，一天24小时不停地出版。

第三，它有较稳定的通讯和发行系统。

第四，它的内容比较定型。大致有：最近的新闻（包括通讯特写等等）、言论、公告、广告、读者服务等，又以前两者为最基本内容。

王中同志说，现代报纸的来源不能认为是官报，而是多种多样的宣传品综合起来的。现在报纸上刊登的公告是从官报来的，但其他许多内容就不是从官报来的。例如，批评揭发等内容是从古代的檄文、告书等转变而来的；过去皇宫前有华表，挂着牌子供人民提意见，以后就变成为报纸上的读者来信；广告原来是贴在墙上或在群众中散发的，后来也成为报纸的内容；文学科学原来是不计时效的，现在被报纸吸收变成通讯报道等，为现代宣传服务。现代的报纸就是这样逐渐形成的。

王中同志认为报纸发展的一般规律是——

第一，报纸是一定社会的产物，它决定于社会的需要，而不决定于办报人。谁要是违反了这个基本规律，就不能把报纸办好。

第二，报纸是通过向人民公告示事，直接间接地起政治作用的。言论是通过对事实的分析来起作用的。各种政党都是需要运用报纸，但政党却不能代替报纸。解放前《新闻报》和伪《中央日报》等都是反动的，为什么前者有人要看呢？因为它有一部分内容满足了人们的正当需要。而伪《中央日报》把自己的政治主张放在面孔上，所以许多人不要看。

第三，报纸的来源是多种多样的宣传品，是向着综合方向发展的，是各种报纸互相吸收长处发展起来的，这就要求报纸内容丰富。因此只有精简文字，才能包罗各种东西，才能够满足各方面的需要。

第四，报纸发展的基本原则是引导读者阅读，要求能够设法节省阅读精力和时间，能够吸引读者的阅读兴趣。最早报纸没有标题，以后按性质分类，最后才出现标题，这无非是要使读者阅读方便，看起来醒目。消息的写法，以前没有导语，以后才把新闻中最重要的东西放在开头，这也是为适应读者需要。

第五，报纸应该追求时效，要求采访、写作、传递、编辑、印刷、发行等快。所谓时效，是相对的，例如在交通发达地区和不发达地区就有所不同。有些新闻迟了，会造成判断或行动上的错误；有些则纯粹属于心理作用，也就是俗话说的先睹为快；也有些是属于各报竞赛性质的，别的报纸发表了就是迟了，因此后两者不是基本性的。资本主义报纸要求快，我们报纸也要求快，但性质不一样。前者是在时效基础上求正确无误，后者则是在正确无误的基础上求时效。

第六，报纸要随着社会条件的变化而变化，要适应社会需要。例如在解放区，只有干部识字看报，报纸需要刊登工作经验，但不必登广告。如果现在再把报纸办成干部报，群众就不要看。

第七，报纸随着各种出版物对读者的影响来改进。例如在上海报纸上刊登电话的构造和原理，就没有必要，因为教科书上早已讲过了。但是如果从来没有电话的地方，现在新设电话，是可以登的。

报纸的职能和作用

王中同志说，我们常常说：报纸是宣传鼓动最有力的武器。报纸是有力的武器，但也不一定最有力。例如，农村文盲很多，报纸不如电影有形象，就不一定是最有力的武器；向群众进行理论教育，报纸也不见得比书籍更有力。任何东西能够生存，总有它的长处。但是任何东西也一定有短处，否则其他东西就不能够生存。如果我们知道报纸的长处和短处，就能够发挥优点，避免缺点。但是相反，我们有时候却把短处当作长处。例如，在过去，我们报纸时常习惯于教训人，但难道能够比组织部长教训得更好吗？组织部长可以把对方找来个别谈话，或者开个会，对方就一定要来听。报纸教训人家，对方可以不看，也就没有作用。当然，报纸还是应该发议论，这就要看你发什么议论，如何发议论。

所以，我们说报纸是宣传鼓动最有力的武器，只是说报纸有另外一种不能用别的东西来代替的作用。

列宁说过，报纸是集体的组织者，总的说来是这样。但是，在任何条件和任何情况下报纸是否能够发挥作用呢？如果不是党的任务或者得到党的支持，报纸能够发挥集体的组织作用吗？显然是不可能的。所谓组织作用，就是使人们行动有所变更，但是有些事情我们知道了也不一定要行动起来，如果说，报纸上的每条消息、通讯，都能够起组织作用，那就不成样子了。

我们说，报纸要指导工作，问题是如何指导，如何体现。我认为报纸有两重性：一重是宣传工具，一重是商品，而且是在商品性的基础上发挥宣传工具的作用。商品就是要使人买后有用，改进报纸工作，主要是解决如何把报纸变成为群众所需要的东西。报纸先要为群众所喜爱，然后才能发挥指导作用。

根据资产阶级的报纸理论，报纸的作用大概有这几点：

第一，供给人们消息，使人们了解情况，自己作出判断。

第二，引导并代表社会舆论。

第三，培植社会道德。

第四，促进和发展工商业。

我们的报纸性质与资产阶级报纸不同，具体地说，大概有这几种作用：

第一，提供为最大多数读者所需要的新闻，使人们了解情况，自己作出判断。我们不要把读者看成呆子，不要在消息后面加上“由此可见”或“必须如何”的议论。好的消息要使读者读了我们提供的材料，作出与我们一致的判断。我们是根据一定的判断来提供材料的，但又不是教训人。报纸的这种作用，不是其他东西所能代替的。因为报纸在什么场合都可以看，而电影却要在电影院放映，报纸能够提供最新鲜的事实，书籍就不可能。

第二，报纸是政治集团的工具，为他们的利益服务，宣传他们的主张。资产阶级曾经用报纸来进行资产阶级革命，法国资产阶级政党有些还用报纸的名称作为政党的名称。中国革命党派也都办报。历史上几乎没有什么政党不办报的，而报纸又都有它自己的政党背景。但是，报纸决不是由于政党的需要而形成的，却是由于社会需要形成的。

第三，扶助民主政治生活，这就是社会舆论和批评等。

第四，培植社会道德，起潜移默化的作用。要使读者看到社会变化，从而改变他的思想。

第五，给读者以知识。

但是报纸不能起这样的作用：

第一，报纸不能起法权的作用。一般人往往要受到法权、道德和个人意志的约束，报纸上能够对后两种起作用。因为法制有民主程序，以少数服从多数来决定的，法权带有强制作用。阅读报纸是出于人们自愿，报纸对读者不能起强制作用，因此我们不能靠党报吃饭，向读者发号令。

第二，报纸不能起代替学校教育的作用。因为报纸是反映社会现象，运用事实来影响人们，指导人们的实践。它与学校教育不同，也不专门从事科学研究的。

当然，资本主义报纸与无产阶级报纸在本质上是不同的，其不同之点：

第一，资产阶级报纸不能起集体组织者的作用，因为资产阶级报纸把读者看成是顾客。我们承认这些报纸也刊登劳动人民所需要的内容，否则他们的发行就不能这样多。但是也应该肯定，他们不是为劳动人民服务，而是为资产阶级利益服务的，这当然谈不到组织作用了。

第二，资产阶级报纸对读者有腐蚀作用，它吸引读者的不健康兴趣，影响和引导读者走向堕落。

第三，资产阶级报纸以营利为目的，追求商业利润。

所以，我们的报纸应该提供大量事实来满足人们的需要，并帮助读者来作出正确的判断。只有当读者不能理解时，我们要用评论等来分析。评论应该针对新的问题，群众一时还不能理解的问题。我们所以常常评论人所共知的问题，主要是限于能力。因为要根据新的、生动的、复杂的社会现象进行正确的分析议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最后，王中同志说，要经常地改进报纸，使之能适合读者和社会的需要，基本问题是要经常分析当时当地的社会现象。这就要求加强对读者的调查，根据社会的变化而自觉地改进报纸。所谓读者的兴趣，资产阶级只能够抓住现象。其实，兴趣是一定社会历史条件下人们所受到的影响，因此有其必然的东西，我们就要找到这个东西来改进报纸。

（原载《解放日报》《新闻业务研究》第13期，195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