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亚平学做记者

向亚平学做记者

袁亚平出大书了。沉甸甸本本如砖头厚的十四卷大开本《袁亚平文集》，记录了一位资深党报记者的深邃思考，抒写了一位一级作家的爱国爱民情怀，展示了一位视事业如生命的新闻职业人的风度和精神。

认识袁亚平整整10年了，因其学识渊博、做事执着，我们称他为“老师”，因其待人亲切、真诚，我们视他如“兄长”。亚平老师文笔隽永，思想深刻，而没有丝毫有些新闻人喜好的堆砌词藻、故作高深的痕迹。读他的文章，既似听一堂深入浅出、生动有趣的文学课，又像听一位智者讲故事，娓娓道来，妙语连珠，深刻的哲理都从那常用字词间蹦跳出来，牵引着你的思绪一直读下去，不嫌长。真的，他有的文章很长，但不经意中一气读完了。读后还在回味着文中描述的某些细节，还在思索着那力透纸背的深沉思考和仗义直言。

亚平是人民日报浙江分社副社长、中国作协会员，新闻和文学的“两栖”身份赋予他的作品敏锐的观察力、生动的表达力、深刻的批判力和真诚的感染力。2004年，他的《世上温州人》获第三届中国报告文学大奖;次年，我曾陪同他采访的报告文学《袍江的现代抒情》获全国短篇报告文学征文优秀作品奖;再过了一年，他的《阅读浙江》获浙江省作协优秀文学作品奖; 2007年，《为民好书记郑九万》获浙江省第九届“五个一工程”作品奖; 2009年，《大国根本》列入浙江省“文化精品工程”。这些优秀作品均收入于《袁亚平文集》。最近，亚平正着手创作全面反映浙商奋斗历程和风采的长篇报告文学《浙商新动态》。就像一位默默耕耘的农夫，在新闻原野，尤其是纪实性文学的沃土中，亚平勤奋着，年年收获着他的好光景。

有着40年文学创作和36年新闻报道经历的亚平，每一步都扎扎实实地踏在生活的土地上，从第一个短篇小说《夜宿李庄》、第一篇通讯《食品站办起“猪医院”》开始，“走近生活、贴近基层”就成为他写作的基本要求。在接受中国日报记者访谈，说到1979年4月采访中越边境自卫还击战时，他动情地说:“我们沿着战壕，钻进猫耳洞。小小的洞里，地面全是红泥，战士用油毛毡贴住洞顶和四周，再用竹签钉住，铺上一些稻草或者毯子。战士吃的是罐头，有时军用水壶里的水喝光了，就以草丛里的露水来解渴，伏在战壕里用望远镜观察对方。战火中的前线，对于年轻的我来说，冲击力实在太强了。”

生活给了亚平太多的感受和激情，亚平对生活倾注了极大的热情和真诚。他每次到绍兴来采访，都会由衷地感叹:“绍兴是一座新闻富矿，每天发生着令人感奋的故事，让我看不够，写不完。”这既是他的谦逊之词，也是他的肺腑之言。亲历亲为，是他的写作原则。他曾说:“2006年2月下旬，我在郑九万家里，与他一边烤火一边用温州话拉家常。当郑九万敞开心扉时我感动不已。我得到了一些独家新闻，了解到许多生活的细节。我在村两委办公室采访乡村干部。我在村民家里，用温州话直接同他们交谈。我在九间大屋，中午吃着村民烧的饭菜，真是格外香。我在后九土夅村，上上下下走了个遍，就想多体验村民的日常生活。之后，我又在温州市、永嘉县多方采访，就是想多了解产生郑九万的文化背景。你只有深入生活，深入挖掘生活的细节，才能使作品生动丰富，才能使作品感人至深。而一部好作品要表现好人民的生活，既要生动地显示人物的个性化和文化的地域化，更要追求深邃的思想和高远的境界。”在亚平笔下，郑九万显得那么真实、那么亲近、那么高尚、那么可学，《为民好书记郑九万》无愧为这些年典型人物报道的成功之作。

亚平工作很忙，任务很重。党中央机关报思想领先的特点，理论前沿的地位，贴近群众的需求，都需要通过具体的报道加以体现，讲空话、大话是没用的。我曾请教亚平，如何做得好?他说:“不难，靠三多:多思、多跑、多比较。同时还要做到两静:静心、静室”。他这样说，也是这样做。我想，这既是袁老师记者生涯的写照，也是对当前新闻界浮躁风气的冷眼静观。现在，记者队伍中有些人热衷于跑场子，或者道听途说写新闻，或者不求甚解、生吞活剥地图解政策，极个别的，甚至把新闻职业当作敛财手段，降低了新闻的公信力和新闻队伍的品位。对于这些作风，亚平嗤之以鼻，以自己甘做冷板凳、一付热心肠的职业精神树立了良好榜样。

我和当时同在宣传部搞外宣的丁建萍同志都印象深刻，每回请亚平老师来绍兴写大稿子，都特别轻松。既不需要为他提供大量详尽的背景材料，也不需要晚餐后陪他喝茶。所有的时间，他都分秒珍惜，所有面上的情况、点上的细节，他都要自己跑过、问过、思考过，才肯动笔。人们惊叹亚平懂得那么多，了解得比当地官员还细致，写出来的东西总是那么鞭辟入理、深刻生动，而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才明白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天上不会掉馅饼的道理。亚平也是凡人，也是靠勤奋出成果。他的“三多两静”，含义很深刻，也很浅显，关键在于肯不肯做。不论是当记者，还是做其他学问，“三多两静”都管用。不思考，不贴近实际，遇事懒得问，不作纵横比较，静不下心，坐不了冷板凳，必然一事无成，或者常做错事。而只有像亚平那样勤奋又自甘寂寞的人，才会有沉甸甸的收获——他的十四块“砖头”专家们看了都给予很高评价，认为具有了不起的学术价值。

“袁亚平现象”给了我们这样的启示:记者只要不辞劳苦深入采访，潜心思考问题，完全可成大家。记者这个职业，也的确具备成为大家的独特优势:能广泛接触社会，能不断吸收新鲜资讯。

记者有时被人轻视，与记者修养有很大关系。如果没有职业理想，一味贪图轻松享受，一味为自身利益考虑，那只能浮在面上，写些轻薄的文字。如果以天下为己任，抱定“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样的宏愿，那就会不计个人得失，深入采访，潜心钻研，取得丰硕成果。

要想成为亚平这样的人，除了道德修养，还必须具备良好的学养。读亚平作品，有很深的感受:思辨缜密，文采飞扬。中国有近百万记者，为什么大多成不了名家呢?就在于学养不够，比如像我。而瘦弱的亚平怎么会有这么旺盛的精力和这么丰厚的成果呢?答案是:支撑他的是一个学人的道德良知、职业使命、资深学养。亚平30多年职业经历告诉我们:人生能做的事很有限，要做成功就需心无旁骛。不管外界如何变化，一个心怀天下的学人，就要以不变应万变，始终耐得住寂寞，不断追求自己的目标，不断加强自己的道德修养和学识学养。

瘦瘦的亚平颧骨微突有点象鲁迅，初识他的人会以为他总是那样严肃、刻板，其实不然。亚平老师内心始终燃着一团火，对事执着，对人诚恳。他跑下来采访，会设身处地为你着想，帮你理清思路，真诚地谈出自己的看法，你一下子理解不透的话，他马上会重新找个角度与你沟通，尽量把你的外宣要求与宣传效果结合起来，尽可能做得完美。我见过很多大报大刊的记者，大部分确实水平不错，可也有的看到几则例子就如获至宝，捉笔就写，有的对面上情况还未吃透便生吞活剥地归纳一二，有的事先想好一个抽像概念，一到基层就机械地对号入座印证填充，有的什么脑筋也不想动，要一份通稿便想交差……这样炮制出来的东西肯定起不了什么外宣作用，有的甚至会带来副作用。而亚平则完全不是这样。亚平从不搪塞人、敷衍事，也不会人云亦云迎合人。他会帮你把想说的话用令人折服的语言表达出来，把你不够成熟的思路捋顺了。

你同亚平交谈时，即便是熟识老友，他也很少谈及他的经历，他的那么多获过奖、被人称道的作品，只是在报上看到他的文章、别人写的书评，人们才从那一个个鲜活的文字中又一次认识了袁亚平。2002年春天，人民日报原总编辑范敬宜夫妇来绍兴，我陪着走了一天半。游览间范老说到我也认识的人民日报几位同行，对亚平大加赞扬:谦虚、好学、勤恳、会思考。业内都知道，范老培养人、要求人以德为先，把记者敬业作为第一业务，手书《岳阳楼记》，赠送报社总编们，送给他的研究生则常常是“板凳甘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句空”的条幅。这位视新闻职业如生命的范仲淹后代很少随便夸奖人，能得到范老的高度赞赏，亚平真是不简单。

亚平的情感世界非常丰富，他写过一篇回忆母亲的文章，那位善良、朴实的知识女性让人永远忘不了，作者的家国情怀同样让人忘不了。那细腻的笔触、无私而亲切的感情、悠远的情绪，使人沉思、感动，让人悟出一个道理:做好了人，也就能做成事。

对自己要求严格，对他人宽容、关怀，也是亚平的一个特点。2004年6月，省委宣传部召开筹办第七届中国艺术节宣传工作情况汇报会，我代表绍兴发言。绍兴的工作得到了梁平波、陈敏尔等领导的表扬。散会时，一起参会的亚平拍着我的肩膀说:“你们做得好，发言稿写得好，你说得也好!”一股暖流立马涌入我的心田。前年某天，我和几位同事去杭州办事，时至中午，我们就近进入人民日报浙江记者站楼下的“粗菜馆”用餐，正巧碰见亚平在用工作午餐。我邀他入席，他说:“我有篇稿子在赶。”我不再强留。用餐毕，去结账，被告知:“袁社长已替你们结了。”啊，这就是亚平，从不张扬，不客套，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如细雨润物。做文如此，做人亦如此。

(2011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