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一所外地的学校里，有两个好朋友：尼泽·基泽斯库和基泽·尼泽斯库。这两个人无论在学习上还是在操行上都差不多。可是，尼泽在书法方面很有天才，简直令人赞叹不已，不但基泽比不上，就连所有其他的孩子也望尘莫及。尼泽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就已经能写得一笔好字。常常有这样的情况，他把笔记本往你面前一放，你肯定会说那简直就是印的字帖。不过，这种字帖不是印的，而是手写的。那么基泽呢，他写的可说是奇丑无比。除了他的右手小时候给冻坏、使不上劲儿之外，这个孩子对这种细活儿也确实没有什么天分。这两个朋友念完初小后就分手，各奔前程了。基泽回乡下找他爸爸去了，他爸爸是个有钱的商人。那么尼泽呢？这个可怜的孩子，听了老师的劝告，到京城去了。
当时，老师对他说：“孩子，你没爹没妈，没能多念几年书，也不算多么聪明；卖力气的活儿你又干不了，你这个人也不怎么勤快……但是，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上帝给了你一点本领，会写一笔好字，我想你靠笔杆子还是能混碗饭吃。你就到布加勒斯特去吧，在那里，你可以在衙门里当个誊写员，因为我也知道，过于不检点的行为你倒也没有，慢慢儿地，时间一长，会有出息的。”
尼泽到京城之后，就开始找工作。今天结交结交这个，明天认识认识那个，毛遂自荐，向人家介绍自己的才华。这期间，也曾受到各界人士的赏识和称赞。但是，除此而外，还是一事无成。然而，尼泽并没有因此而心灰意冷，这的确是难能可贵的。可不是吗，一天晚上，一位熟人对他说：“明天上午十一点，你到内务部去试试看，他们招聘三名誊写员，我看你十之八九能被录用。”
毫无疑问，尼泽准时前往应试。大约有三十名应试者被带进一间大屋子。部里的局长任主考官，副局长任副主考官，另外还有三名科长任委员。他们组成了考试委员会。他们当中的一位大声读了一篇文章，让应试者听写，大约有那么五六分钟的样子。然后，主考官先生说道：“够了！现在每人在试卷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刚才那位先生读得有点快。尼泽仔细瞧了瞧试卷，然后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信心十足地微笑一下，把试卷毕恭毕敬地递给一位收卷的考试委员会委员。两天后，考试结果公布了。尼 泽·基 泽斯库名落孙山。
“我写得多么好啊，先生！＂尼泽伤心地自言自语。
“年轻人不应该因为头一回落选就灰心丧气，”他下意识地说，“不是还有七个部吗？还会有机会。”
的确，几个月之后，另外一个部也招收两名誊写员。尼泽前去应试。还是那么多的应试者。也有考试委员会，还是照本宣科，还是老一套的手续。第二天宣布考试结果时，两名被录取的名字当中还是没有尼泽·基泽斯库的名字。
“我写得多么好啊，先生！”尼泽自言自语地说。
“要有耐心，年轻人！并非一切都完了，会轮到你的。不是还有六个部吗？还会有机会的。”
过了一段时间，第三个部又有几个名额。然而，对于尼泽来说，结果还是如此。虽然尼泽心里十分难过，但并未垂头丧气：还有五个部呢。还会有名额的。四个部一个接一个地相继提出了名额，进行了考试，尼泽也没有放过任何一次机会，而每次宣布考试结果之后，我们的这位应试者都只能更加伤心地自言自语道：“我写得多么好啊，先生！”
接着，他又下意识地自我安慰：
“年轻人，不要悲观失望！不是还有一个部吗？这个部的各种文件材料才真正需要好书法誊写呢，肯定会有个把名额的。”
好像尼泽能未卜先知，果然，没过上一个星期，就登出了最后一个部招聘一名优秀誊写员的消息。为了应付这次考试，尼泽先生废寝忘食，全力以赴。每天用上等的羔皮纸练习各种字体：英文的，意大利文的，哥特字体，斜圆字体，圆形字体，大写体，小写体，此外，他还练习各种型号的字，大到两厘米，小到一毫米。这还不算，他还用加透明纸和不加透明纸的办法进行练习。现在，一切准备就绪。然而，无巧不成书。就在考前的头一天晚上，他遇见一个人。那么这个人是谁呢？他遇见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从前的老相识、好朋友，那个手指被冻坏了的小伙子——基 泽·尼 泽斯库。
“是你呀，基泽！”
“是你呀，尼泽！”
从言谈话语中，尼泽发现，基泽的父亲生意破产之后便与世长辞了，基泽是带着一封给明天主持考试的那个部的部长的介绍信前来布加勒斯特的。部长对他待如上宾，告诉他说，第二天准时来部里参加考试。
“你？你参加明天的考试？！”尼泽捧腹大笑。
“是的，我……”
“参加明天的考试？！”
“没错儿，是明天的考试。”
“可你知道他们招聘的是什么吗，基泽？”
“这个我不知道……”
“一名优秀誊写员，我的朋友基泽！”
“那么，如果是部长亲自让我来的，总可以吧？”
“那么我也参加，基泽。”
“好吧，那你就参加吧！”
“你跟我一起参加书法考试，基泽？”
“就跟你一起参加书法考试……部长已经跟我交底了。”
“那好吧！”
尼泽说“那好吧”这三个字的口气使基泽默默地思考了好大一会工夫，之后，他便对尼泽说：
“尼泽，我这次来布加勒斯特带来了一笔钱……你说你手头很紧……如果你想……我可 以…… ”
“我想什么？”
“我可以给你七十、八十的……那你就……”
“我就怎么样？”
“你就跟我通融一下，你就不要去参加考试了……”
“我？！”
“反正我有介绍信……”
“那你就凭着介绍信去参加考试吧！”
恰恰就在这个时候，走过来一个人，此人正是尼泽的相识。
“尼泽·基泽斯库先生，我有话对你说。”
尼泽把基泽撇在一边。
“尼泽·基泽斯库先生，这下高兴了吧。你犯不上到各个部去考试了，我在平版印刷所给你找到了一个差事，待遇比当誊写员可强多了，这种差事前途无量啊！怎么样，干不干？”
“干……让我想一想……”
尼泽非常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向后一转身，回到基泽身旁。
“基泽，你不是情愿给我七、八十块钱，条件是我不去参加考试吗？我倒有一个对你我两全齐美的办法……”
“什么办法？”
“恰恰相反，咱们俩都去参加考试，你有介绍信，我有一笔好书法，我在我的试卷上签上你的名字，你在你的试卷上签上我的名字。”
“真的！只要你愿意……”
“我愿意。”
“你以你的名誉担保吗？”
“以我的名誉担保！……但是你必须给我一百块钱。”
“给你！”
基泽真的这样做了。尼泽接过一张一百块钱的钞票往衣兜里一塞，这两个朋友就分手了。
他们二人很满意，约定第二天十一点准时在部里见面。
第二天，经过一番难以言表的安排之后，参加优秀誊写员考试的只有两名考生：当然就是那两位老朋友。尼泽确有君子之风，从不食言。当他的朋友的那只被冻坏了的手在部里发的试卷上紧张得发抖的时候，尼泽却胸有成竹地在自己的那张卷上做出了非凡的成绩。按照头一天所达成的默契，他们写好试卷之后，各自签上了对方的名字。他们走出考场，来到了候考室，基泽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急不可待地向尼泽表达了感激之情，而他的朋友则说道：
“参加考试的只有咱们二人，你凭的是介绍信，我凭的是好书法，谢天谢地，即使你有天大的本事也猜不到他们录取的是谁！”
尼泽的话音未落，门就打开了。
“现在宣布考试结果！”考委会主任一本正经地喊道，“尼泽·基泽斯库和基泽·尼泽斯库两名考生参加考试，被录取的是……”
“是哪一位先生？”两名考生异口同声地问道。
“尼泽·基泽斯库先生！”
“请问，局长先生，”正当基泽感到异常惊诧的时候，尼泽却胸有成竹地问道，“一定是搞错了吧！很可能你们连试卷都没有看清楚！”
“怎么？”担任考试委员会主任的局长声色俱厉地问道。
“谢天谢地！”尼泽补充道，“至于我们每个人究竟有多少本领，我们心里是清楚的。不过情况应该是这样的：被录取的不是尼泽·基泽斯库，而是基泽·尼泽斯库。”
“先生，我不允许你无理取闹！懂吗？我说得清清楚楚：被录取的是尼泽·基泽斯库先生！”
然而，尼泽·基泽斯库先生并未被考试委员会主任的厉声斥责吓倒，相反，他更加胆大妄为，高声叫道：
“这是不可能的，局长先生，你们弄错了！看一看试卷吧！”
他说“看一看试卷吧”的口气对上司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效果，好像是把他给镇住了。
这位主考官先生回答说：
“俗话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那就让我们再看一看……”
说着，便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尼泽的朋友十分眼熟的信封，从里边抽出了一封信。他仔细地看了一遍，微笑了一下，用异常和蔼的口吻说道：
“还是你说得对，果然如此！瞧，是我弄混了。被录取的确确实实是基泽·尼泽斯库先生。”
“这就对啦！”尼泽·基泽斯库先生满意地回答说。
那么局长先生呢？只见他一本正经地把门一关，扬长而去。
冯志臣 张志鹏 译
弗努什·内亚古（1932年生），
罗马尼亚著名作家，作品在内心的刻画上、气氛的营造上、语言的使用上极有特色，被评论界誉为“战后作家中极富有特色的一位”。除小说外，还创作剧本、散文并翻译过福克纳等外国名家的作品。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