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拉米苏带我走

提拉米苏带我走

2004年　初三（1）班　黄凝伊

提拉米苏带我走。

提拉米苏带我走。这是羽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与众不同，可我听出了她话中的绝望。

我们是在网上认识的，那时候我的网名还叫“提拉米苏”，我只觉得提拉米苏是种很好吃的点心，其他一无所知。直到羽告诉我“提拉米苏”在一种古老的语言里是“带我走”的意思。她说完我有些不知所措，便笑笑，于是我们成了朋友。

我总是习惯在每个明朗的午后开始回忆，风扬起医院白色的窗帘，望着天空那些茫然的云朵飘来荡去，一些往事就涌上心头。

羽在旁边熟睡，神态安详如同幼婴，阳光在她身上定格。我总是在想，这样的日子该有很多个了吧，为什么我从来都不感到厌倦，却由衷地幸福。

在网上，羽是“残翼”，问及缘由时，她这样回答：“我要飞翔，可当厚重的灯光打在身上，我便会很轻易地栽下来。于是我起名‘午夜飞行’。可你不知道，我发现在夜里都无法飞起来时，是怎样掉了一地的眼泪．到头来，我拥有的只不过是残翼而已．”

我沉默。

提拉米苏，请带我走。她又开始重复。

苏……

很小清晰的声音，羽在很高级的单人病房；以前跟羽同病房的，有一个男孩子。他患得是什么“间接歇斯底里症”，发病时羽眼里闪过的纯粹的惊恐让我心疼。于是换了病房，花再多的钱在所不惜。

我买了很多很多提拉米苏给羽吃，只为了看她品尝时嘴角绽放的笑容。

一直以来，我以为信是种很温馨，很浪漫的沟通方式，向羽提出来，她欣然答应。于是我用洁白的信封、蓝色的信纸给她写信，总是尽量挑些清新可爱的词语来充实内容。写着写着，就忽然感到渺小，但很幸福。

然而，收到她的信时我却深切的难过。她在黑色的纸上用银色的萤光笔写字，字迹游离，写字的女子眼神也定是游移。信纸上浓重的黑色里穿梭着一丝丝白色的痕迹，呼之欲出。在信的末尾，她写了一句让我很崩溃的话：谢谢你，我喜欢写信，这使我的颓废和绝望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开始教羽写字了，脑部的重创使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月光光

月光光

晨露

沾湿草塘

月光光

绿色

布满山劈

月光光

你睡着

我轻声哼唱

月光光

霰雪

洒落肩头

月光光

紫藤

蔓延见舟

月光光

我等待

你欣然醒来

羽睡着的时候，我就写些很短的诗，有时间就教羽读写。一首《月光光》她尤其喜欢，费了很大功夫练习，总算还学会了些许。她懂的，我想。

“你说，世上最动听的声音是什么？”我问。

“你要听真活?”

“嗯。”

“泪水砸在键盘上的声音”

“是吗?没试过。”这是真的。

“……”

“难过的时候，把冰块含在嘴里，直到一口牙齿全部麻掉了．就哭不出来了。”说实话，这种方法百试不爽。

出去买了一袋提拉米苏回来，就见负责照看羽的护士小思匆匆跑过来：“苏姐姐，不好了。”

“什么事？”

“羽，羽不见了，”小思懊恼得快哭了，“苏姐姐，都怪我。”

“快找！”

走廊，花园，草坪，秋千，喷泉，都不见羽的影子。“羽!”小思指着楼顶。奔上楼，小思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地问：“你说，羽会不会……”“不可能！”我不相信。

“羽。”我冲过去抱住她，她安静地坐在平台上，笑容明亮如同月光。

小思哭了。

“不许哭。”我转过身给了她一巴掌。小思怔住了，羽的表情疑惑。

我叫你别哭了!”我明白自己口气很凶，小思抽泣着跑开，羽睁大跟睛望着我。

羽，我不想让你看见泪水。

真的不能。

“苏，你一直在试图改变我，我明白。现在我要实现我的梦想了，别难过。飞翔其实很简单，只要在阳台上一纵身……

抬起头，你会看见我从上空飞过。”

坐在电脑前看羽写给我的留言，把所有的冰块含在嘴里，眼中却依然有液体疾速地掉下来，都来不及接住。羽，你知道吗？短暂的飞翔过后，是永久的坠落。

四年。

出院了。我拖着箱子，看羽站在医院门口的柳树下，白衣如雪，一脸纯净的笑容仿佛不谙人事的天使。

闭上眼，听见头顶有翅膀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