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喜欢李白的诗

十二、最喜欢李白的诗

然而，尽管毛泽东喜欢的中国古代诗人有一大串，但似乎没有一个能超过他对李白的喜欢。换句话说，李白也许是他最喜爱的中国诗人了。在毛泽东身边陪他读书的北京大学女教师芦荻就曾说：“毛主席喜欢李白、李贺、李商隐的诗，尤其喜欢李白的诗。”

毛泽东自幼就喜读中国古典文学作品，除《三国演义》、《水浒》、《红楼梦》等小说外，散文和诗词也是他所热衷的读物。李白作为中国最有成就的诗人之一，当然必在诵读之列。

关于毛泽东早年在长沙或井冈山时期与李白诗歌接触的情况，我们一时难以详考，但我们的话题却可以从1935年开始。

1935年1月下旬，遵义会议以后，红军与国民党军队在贵州土城发生激战。朱德见战局危急，决心亲临火线指挥作战。毛泽东便集合军委纵队的同志们列队欢送朱德，并领头高呼口号：“欢送朱总司令上前线！”“红军英勇，战无不胜！”

在口号声中，朱德快步走近毛泽东，毛泽东也赶紧快步上前，与他紧紧握手。朱德说：“不必兴师动众，不必兴师动众，礼重了，礼重了。”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毛泽东说罢，又化用李白的诗句道：“‘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你我手足情嘛。祝总司令多抓俘虏，多打胜仗。”

1936年，丁玲初到延安不久，就常与毛泽东聊天。丁玲当时就觉得毛泽东比较喜欢中国的古典文学，并常常带着非常欣赏的情趣与她谈论李白、李商隐、韩愈等。

1942年4月13日上午，毛泽东为了召开延安文艺座谈会，曾邀请何其芳、严文井、周立波、曹葆华等人到杨家岭他所住的窑洞来交换有关文艺问题的意见。在当时谈话中，严文井问：“听说主席喜欢中国古典诗歌，你喜欢李白还是杜甫呢？”

毛泽东毫不犹豫地说：“我喜欢李白。但李白有道士气。杜甫是站在小地主的立场。”

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有了自己的书房。李白的诗仍是他喜欢读的作品之一。他读李白诗，主要是通过清人沈德潜的《唐诗别裁集》和蘅塘退士孙洙的《唐诗三百首》等选本。据曾在毛泽东故居图书管理小组工作过的张贻玖女士说：“仅他批画过的《唐诗别裁集》就有六部，《唐诗三百首》五部。”

在这些唐诗选本的李白诗中，毛泽东常常用笔作着圈画或批点。如他在《将进酒》一诗的天头上批道：“好诗。”又在此诗的标题前画着一个大圈，标题后连画了三个小圈。在《蜀道难》的天头上批道：“此篇有些意思。”并画了一个大圈。此外，毛泽东对李白的《梁甫吟》、《梦游天姥吟留别》、《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上三峡》、《鹦鹉洲》、《鸣皋歌送岑征君》、《赠汪伦》、《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子夜吴歌》等诗也很喜欢，或多次在标题前后画圈，或在一些句旁画线，表明他读过已不止一遍了。

毛泽东不仅喜欢阅读李白的诗，还喜欢谈论李白的诗。如前所述，他在延安时就曾与何其芳、严文井、丁玲等人谈起过李白的诗，即便他登上了中国人民的领袖位置，仍没有忘记李白，在与各界人士交谈中，还常常谈起李白的诗。

1949年12月，毛泽东在出访苏联途中在火车上与苏联汉学家兼翻译费德林谈论中国古代文学时，也谈到了李白。费德林在与毛泽东的谈话纪录中记道：

李白（8世纪）——唐代杰出诗人。他像天才诗人普希金对俄国人民的贡献那样，为中国人民写了许多珍贵的艺术诗篇。李白的诗是登峰造极的。他是空前绝后的不朽艺术家。中国至今没有人能超过李白、杜甫的诗才。⁽¹⁾

我们从费德林与毛泽东的谈话纪录中，可以隐隐地感受到毛泽东对李白诗歌的极高评价。

1952年，毛泽东途经徐州，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历史上很多名人来过徐州……著名史学家司马迁，诗人谢灵运、李白、白居易、李商隐、范仲淹、文天祥、李渔、苏轼、韩愈、李煜等，都来过徐州。大诗人李白专程去下邳圯桥凭吊张良往事，写下《经下邳圯桥怀张子房》一诗。”

我来圯桥上，怀古钦英风。
唯见碧水流，曾无黄石公。
叹息此人去，萧条徐泗空。

毛泽东把此诗念完以后又接着说：“这李白也想见黄石公，得到上天指点，干点大事业，可惜黄石公不在了！大诗人白居易的父亲曾任彭城令，白居易九岁时便来过徐州，以后又多次到徐州。他曾写下著名的《燕子楼》诗，这首诗引起了一些矛盾。”

1957年，毛泽东邀请臧克家等诗人来谈诗时，又曾谈起李白的诗。后来臧克家在《伟大的教导，深沉的怀念》一文中回忆道：“毛主席也有个人特别喜爱的古代诗人。在谈话当中，对唐代两个大诗人——李白、杜甫，比较起来，毛主席更欣赏李白。”

1958年1月16日，毛泽东在南宁会议上讲话，又提到李白，他说：“光搞现实主义一面也不好，杜甫、白居易哭哭啼啼，我不愿看，李白、李贺、李商隐，搞点幻想。我们建党以来，几十年没正式研究过这个问题。”

同年3月，成都会议结束后，毛泽东于3月29日乘江峡轮向武汉方向行驶。在航行中，毛泽东问女驾驶员小石：“三峡有个白帝城吧？”

小石说：“有的。”

毛泽东立刻朗声吟起了李白的《朝发白帝城》一诗：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随后，毛泽东背一句，叫小石念一句。念完后，他又说：“你背诵给我听听。”

小石立刻背诵了一遍。毛泽东满意地点点头，说：“好。”

毛泽东乘江峡轮驶出了三峡，过宜昌，江面开阔起来，江水浩荡，船到江陵时，他凭船舷面对大江朗诵道：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听不见，汽笛一鸣到公安。

杨尚昆听了，不由得笑着说：“主席把李白的诗，发展到社会主义了。”

毛泽东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1961年9月，毛泽东在庐山开会时，为庐山的壮丽风光所动，不禁想起了李白《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中的诗句，便欣然命笔，抄写了李白的四句诗——“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

写完以后，并注明道：“李白《庐山谣》一诗中的几句。登庐山，望长江，书此以赠庐山常委诸同志。”

1959年，毛泽东得知自己的儿媳刘松林生了一场病，便给她写了一封信，信中还引用了李白的诗句来鼓励她。全信如下：

娃：

你身体是不是好些了？妹妹考了学校没有？我还算好，比在北京时好些。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这是李白的几句诗。你愁闷时可以看点古典文学，可起消愁破闷的作用。久不见甚念。

爸爸

八月六日⁽²⁾

又有一次，在全国政协会议期间，当毛泽东知道四川的谢无量，上海的熊十力、沈尹默，杭州的马一浮等前辈学者、诗人来京参加会议时，特地把他们一起邀请来，外加北京的章士钊总共六人，聚在一起，不谈别的，专门谈论中国的古代诗歌，其中自然也谈论到李白。

20世纪60年代初夏的一天，毛泽东来上海视察工作期间，一次特地把复旦大学教授、中国文学史专家刘大杰请到自己的寓所，一起谈论中国古典文学，其中也谈到李白的诗。

1965年7月21日，他在给陈毅的一封信中说：“李白只有很少几首律诗。”

1973年7月3日，毛泽东在与人谈话时，又一次谈到了李白的诗。他说：“早几十年中国的国文教科书就说秦始皇不错了，车同轨，书同文，统一度量衡。就是李白讲‘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一大篇，只是屁股后头搞了两句：‘但见三泉下，金棺葬寒灰。’就是说他还是死了。你李白呢？尽想做官！结果充军贵州，走到白帝城，普赦令下来了。于是乎，‘朝辞白帝彩云间’。其实，他尽想做官。《梁甫吟》说现在不行，将来有希望。‘君不见高阳酒徒起草中’，‘指挥楚汉如旋蓬’。那时神气十足。我加上几句，比较完全：‘不料韩信不听话，十万大军下历城。齐王火冒三千丈，抓了酒徒付鼎烹’，把他下了油锅了。”

据谢静宜回忆：毛泽东“喜欢的诗词一般是爱国的、有骨气、有气魄的佳作。他曾对谢静宜说：‘李白的诗好’。他点了很多，如《梦游天姥吟留别》、《蜀道难》等等。主席还多次称赞‘李白是诗人之冠’。他提到白居易的《长恨歌》、《琵琶行》，韩愈的《石鼓歌》，岳飞的《满江红》，辛弃疾的《南乡子》、《摸鱼儿》，陈亮的《念奴娇》等等。特别是张元干的《贺新郎——送胡邦衡待制赴新州》，洪皓的《江梅引》，主席将全文都画了圈点。”

即使在毛泽东的晚年，他仍喜欢与人谈起李白的诗，据芦荻回忆，毛泽东有一次曾对她说：“李白的《蜀道难》写得很好。有人从思想方面作各种猜测，以便提高评价，其实不必。不要管那些纷纭聚讼，这首诗主要是艺术性很高，谁能写得有他那样淋漓尽致呀。它把人带进祖国壮丽险峻的山川之中，把人带进神奇优美的神话世界，让人们仿佛也到了‘难于上青天’的蜀道上面了。”

当“评法批儒”开始时，芦荻对毛泽东说：“两校大批判组和上海都有文章说李白、李贺、李商隐都是法家。”毛泽东感到很惊奇，“什么？李白也成了法家。”可见毛泽东当时并没把李白列入法家的行列。

毛泽东除了喜欢阅读和谈论李白的诗，在闲暇或练习书法的时候，还常常用毛笔抄写李白的诗。据目前查阅所知，毛泽东抄录过的李白诗歌就有：《梁甫吟》、《将进酒》、《赠汪伦》、《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梦游天姥吟留别》、《送孟浩然之广陵》、《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送储邕之武昌》、《登金陵凤凰台》、《下江陵》、《忆秦娥》、《越中怀古》、《夜泊牛渚怀古》、《黄鹤楼闻笛》，共15首。毛泽东手抄的唐代诗人的诗词很多，但以李白的数量为最多。

直到他晚年，虽然视力减退，但为了读李白《梁甫吟》这首诗，他还特意叫人用大字把这首诗用一寸大小的楷体毛笔字抄录在16开的毛边纸上，共有7页之多。在右上角，他还特意用铅笔画着圈记，表明他已读过两遍。

由此，人们很自然地要问：毛泽东为什么这样喜欢李白的诗呢？

我们说，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但最根本的一条，就是李白诗中那种汪洋恣肆、热情奔放、豪迈雄壮、不受任何拘束、极富幻想和浪漫气息的风格特色吸引了毛泽东。他曾经说李白的诗“文采奇异、气势磅礴，有脱俗之气”。此外，李白诗中那种对人民的深切同情、感受人生、为人生所苦恼，同时又能摆脱苦恼、超然置之的大度精神，也时时吸引着他。每个人都有着自己所固有的艺术欣赏趣味和爱好，而毛泽东个人的艺术趣味和爱好，正在这些地方。

另外，我们从他对“三李”，尤其是李白诗歌的爱好，又可以隐隐约约地见到他的性格特点。如他喜欢李贺的诗，不仅可以见出他对李贺少年早夭的怜悯和惋惜，更可以见出他对李贺想像能力的钦佩。他的《蝶恋花·答李淑一》等都体现了李贺式的那种想像。他喜欢李商隐的诗，又可以见出他缠绵多情的一面，如他早年与杨开慧离别时所写的《贺新郎》，就有着缠绵的风格。而他喜欢李白的诗，则又可以见出他放达不羁、睥睨一切的一面，如他的《沁园春·雪》等词，就有着这种精神。而他的书法喜欢学怀素的狂草，少年时能与友人有意识地尝试沿乡乞讨的滋味等，都可以与此相佐证。当他的长子毛岸英牺牲后，他曾写信劝慰毛岸英的妻子刘松林，要她多读些李白的诗，说李白的诗可以开阔胸襟。我们于此也可以看到李白的诗与他个性之间的关系。

总之，毛泽东喜欢李白诗早已成了诗坛佳话。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相信一定会有新的材料出现，从而使人们更多地了解到毛泽东喜欢李白诗歌的情况和原因。

【注释】

(1)《费德林回忆录——我所接触的中苏领导人》，［俄］尼·费德林著，周爱琦译，新华出版社1995年7月，第26—27页。

(2)《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八册，第42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