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并化用李贺的诗

十七、熟悉并化用李贺的诗

李贺是生活在中唐与晚唐之交的一位青年诗人。对于他的诗，虽然杜牧、李商隐都曾作过很高的评价，但在一般人的心目中，他只是个名家，而不是个大家，至少不能与王维、李商隐这些诗人相比。可不知为什么，毛泽东对他的诗却相当喜欢。他在1949年曾写过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诗的最末两句为“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其中的“天若有情天亦老”一句，便是从李贺的《金铜仙人辞汉歌》一诗中直接引用过来的。

1963年，《毛泽东诗词》出版后，外文出版发行事业局组织翻译出版英译本。1964年1月，毛泽东应英译者的请求，就自己诗词中的词句作口头解释，在谈到“天若有情天亦老”一句时，他也坦率地说：“这是借用李贺的句子。与人间比，天是不老的，其实天也有发生、发展、衰亡。天是自然界，包括有机界，如细菌、动物。自然界、人类社会，一样有发生和灭亡的过程。社会上的阶级，有兴起，有灭亡。”

1950年10月，毛泽东在写《浣溪沙·和柳亚子先生》一词时，其中有“一唱雄鸡天下白”之句，而此句正是从李贺《致酒行》一诗中的“雄鸡一声天下白”化用过来的。由此可见，毛泽东对李贺诗歌的喜欢，并不是新中国成立以后的事，而是在新中国成立以前就已很熟悉，至少是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否则他不可能如此熟练地加以引用或化用。

正因为毛泽东喜欢李贺的诗，所以在他的故居书房里曾藏有多种版本的李贺诗集，如《李长吉歌诗集》、《李长吉集》、《李昌谷诗集》、《李昌谷诗注》等，每一本都有着他的圈画，说明他对这些书都曾认真阅读过。在一本《李长吉歌诗集》中，有着杜牧所写的《李长吉歌诗集序》。对于这篇序文，毛泽东在很多地方画着曲线和圈。

李贺早夭，今存诗约240首，然毛泽东圈画过的就有83首，约占三分之一。其中圈画得最多的有两首：一首为《南园》十三首之五：“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另一首为《南园》十三首之六：“寻章摘句老雕虫，晓月当帘挂玉弓。不见年年辽海上，文章何处哭秋风？”我们从中可以看出他对文人与武士的看法。

此外，毛泽东对李贺诗歌圈画得比较多的还有：《南园》十三首中的其他诗，《马诗》二十三首，《致酒行》，《苦昼短》，《金铜仙人辞汉歌》，《秦王饮酒》，《昆仑使者》，《雁门太守行》，《官街鼓》，《巫山高》，《湘妃》，《神弦》，《天上谣》，《梦天》，《老夫采玉歌》，《李凭箜篌引》，《罗浮山人与葛篇》，《申胡子觱篥歌》……

他不仅喜读李贺的诗，还研读了李贺的生平。他在一则批注中，曾称赞李贺是“英俊天才”。他在一本《新唐书·李贺传》中，在天头上标写了“李贺”两个醒目的大字。在传中的“未始先立题，然后为诗，如他人牵合程课者”等处，逐句加了旁圈。

他不仅自己阅读，还把李贺的诗介绍给别人。1965年，他在给陈毅的一封信中曾说：

……李贺除有很少几首五言律外，七言律他一首也不写。李贺诗很值得一读，不知你有兴趣否？⁽¹⁾

鲁迅曾写有一首《湘灵歌》，诗的末句为“太平成象盈秋门”，毛泽东读罢，立刻发现其中有李贺诗的影子，想到了李贺《自昌谷到浴后门》一诗中的“九月大野白，苍岑竦秋门”两句，便在旁批注道：“从李长吉来。”

1974年，评法批儒运动开始以后，因有些人知道毛泽东喜欢“三李”的诗，就把李白、李贺、李商隐都列为法家，且写文章进行吹捧。芦荻感到李贺27岁便去世，又未参政过，何以成为法家？一时想不通。一次，在陪毛泽东读书时她就问毛泽东：“有人说李贺是法家，我想不通，这个问题应该怎么看？”

毛泽东奇怪了：“谁说的？李贺是什么法家！”

“两校大批判组和上海都有文章，说李白、李贺、李商隐都是法家。”

毛泽东更奇怪了：“什么？李白也成了法家？”

由此可见，毛泽东虽然喜欢李贺、李白的诗，但从没把他们当法家看，这也是比较符合客观实际的。

对于李贺的《梦天》一诗，毛泽东似乎尤为欣赏，全诗如下：

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楼半开壁斜白。
玉轮轧露湿团光，鸾佩相逢桂香陌。
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
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此为七古，写诗人梦游月宫，从高处俯视人间，想象丰富奇特。黄陶庵评本对此诗有点评：“论长吉每道是鬼才，而其为仙语，乃李白有所不及。”毛泽东对此点评颇有兴趣，每处都加圈点断句，极有认同感。

1960年5月7日，毛泽东在与山东省委负责人谈起李贺时，还饶有兴趣地向身边的人解说起了这首《梦天》。他说：“能把海水变淡水，水就多了。从前有人写这个海水是：‘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三山’，就是海里头三个神仙住的山。‘更变千年如走马’，就是世事变得很快。那个时候他所讲的‘齐州’，不单是山东，是指整个中国。‘九点烟’，是讲九州。后头它缩小到你们济南附近的那个九点烟了。这是唐朝李贺的诗。这个诗人只有二十七岁就死了。他专门作古怪的诗的。”

有人插话说：“李贺的诗不容易懂。”

毛泽东说：“有些还是容易懂。人们说他写的是鬼诗，不是人诗。”

【注释】

(1)《毛泽东书信选集》，第60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