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神的午后

2012年5月

拉威尔说：“假如临死前有可能再听音乐的话，我要听《牧神午后》。”

《牧神午后》，这不是马拉美的诗么？

“牧神啊，幻想从最纯净的一位水仙/又蓝又冷的眼中像泪泉般涌流/与她对照的另一位却叹息不休/你觉得它宛如夏日拂过你羊毛上的和风/不是这样的……”

德彪西说，是这样的。于是有了《牧神午后之序曲》。如果我是牧神，那这支乐曲就是夏日拂过我羊毛上的和风，而德彪西就是美丽的水仙。

一直以来对德彪西的印象停留在《月光》、《亚麻色头发的少女》之类，而对交响曲的印象则是停留在《命运》、《英雄》一类。

所以当我得知《牧神午后》是交响乐时——

“什么？德彪西写交响乐？”

等听过之后——“什么？这是交响乐？”

这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它过分美丽。

如此磅礴的乐章，能拥有一种飘渺淡雅的意境，实在不可多得。

幽幽的管乐，像梦境一样迷离的韵律，那半人半兽的从浅寐中睁眼，恍惚记得水精灵来过。

来过么？他记不清，他信手拿起芦笛，吹奏出好听的音律，成了午后定格的绝美画卷。

而德彪西不用笔墨，只凭几个音符，就像绝美的诗句一样，把这幅画描绘得淋漓尽致。

乐曲像色散了的光线，把整个天空都染成彩虹，它们懒洋洋地交织着光影，谱出变化多端而纤丽的音律，像狄俄尼索斯的美酒，微醉了全世界。

没有素来钢琴的清脆，只是管弦眼花缭乱的变化，藕断丝连地粘带着的音符，暧昧地拥抱出音律，像天鹅绒一样细腻柔软。

一种半梦半醒间的沉醉，每个音符都带着沉沉的倦意，迷迷糊糊地诉说着他们或是欢快或是甜美的梦境。每一个音符都是洒落在纯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的水晶，洒落出一地的精致，噼里啪啦的弹跳声吵醒了蜷缩着小憩的猫。它眯起眼睛，慵懒地舔舔身上的毛，又以一种更为舒适的姿势睡去。它梦见森林里牧神与水仙追逐嬉戏，听见它们天籁一样的歌声。

更像一场大雪，每一片雪花都极其轻柔，极其弱不禁风，可它们不断堆积，不知不觉素白了天地，一片茫茫无边无际，你只能感叹，感叹它超现实的美。

它虽然是以马拉美的诗为原型，但我认为它是超越原诗的存在。一种靠耳朵感受到的画面，比用眼睛看到的更为震撼。

于是我也能看到那个午后，牧神悠然倚在树下吹着芦笛，远处是水精灵的欢歌笑语，恍惚间它们不分彼此地交融在一起，化成旋律，伴随着人们沉沉睡去。

我爱拉威尔，因为他说出了我的心愿。

我更爱德彪西，因为他用短短10分钟的音乐给了我无尽的震撼。

他说，你看到了吗？牧神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