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某报刊发的《诗歌为什么不景气》,可谓相当全面地揭示了当今诗歌“跌入低谷”的原由,而且看不出“有什么转机”云云。我赞同作者的大部分见解,但是有些说法似乎过于简略或者偏颇,故不揣浅陋再发一点议论。
构成诗歌成败的内外因是互动关系,诗是时代的产儿和心灵的结晶品,永远不会变易。我国现代诗歌几度变迁,都是为着适应历史进步的需要,新时期以来的诗歌比较特殊,由于诗人的急躁情绪,想从根本上颠覆传统诗歌因而造成了矫枉过正的弊端,主要表现在三大方面:一是由反对文艺政治化而滑向西方“纯诗论”的故辙,却以“先锋派”自许而拒绝批评。既然崇尚以自我为中心便对社会生活不屑一顾,即用追求“内心的最高真实”遮掩了一切事物的真相,于是“私人抄作”成为诗歌理论的主潮,结果是“题材卑琐,情趣低微”,反而沾沾自喜。无论古今这种严重脱离生活和读者的做法都是“诗之敌”,不可能写出伟大的作品,甚至唱不出甜美的歌来。二是本想竭力改革诗风,摈弃原来那种廉价为政治服务的艺术构架,变直白式的大众宣传为含蓄的自由表述,大量引进朦胧性的表现技巧,从而提高了诗性的审美情趣。然而有人又认为这种朦胧诗的改革不彻底,马上转入表现“生命意识和语言意识同构”的迷途,显然是接受欧美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影响,使诗歌创作加快了玄学化的步伐。解读诗歌的意象和语言成了一种笨重的负担,进一步拉开了诗歌与读者的距离,如同五四时期一样,“诗歌却已奄奄一息了”(鲁迅语),这比以往对新诗的评价“至今收获甚微”要倒退一大步哩。诗歌一旦变成少数人独享的贵族化之物,就完全丧失其社会价值,一时也难以勒转。三是诗歌形式散文化愈演愈烈,冗长无形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白话诗是自由体的共生物,是区别于古典格律诗的根本标志,如何运用现代口语抒写诗人的情感与体验,始终是几代诗家们共同努力的大方向,但又不能滥用日常口语而是力求诗化语言。语言文字的张力是诗歌独有的,说诗歌是绝对的语言艺术正是此意,而且它又是构成形式的基本元素。因此自从当初试行“小诗”以来,先后出现过多种新诗形式均未能完成其理想的诗体。广大诗歌读者最不满意诗的散文化、口水化,它有悖于我国诗歌讲求精练简短的历史传统,即使西洋诗也需要绘画美和音乐美,尤其是法国的象征派。分行不是新诗的唯一形式,不可以任由感情的宣泄而纵列为诗形,它应以最少的语言怡人以审美趣味,否则这种诗还不如散文精美。
诚然,诗歌的不受欢迎还有其他因素。最重要的是大众文化形成了世界性的发展趋向,以娱乐为主的消费文化挤压着高雅文学,如今的叙事作品铺天盖地而来,谁也奈何不得。但诗歌独具的抒情作用无可替代,诗的功能在于净化人的灵魂,提升人类对生活与理想的渴求心愿,不必太悲观了,也无须责问太深。诗歌的出路就在脚下,全盘“欧化”此路不通,只有充分利用民族的诗歌资源,走中外互补的创新道路才有希望。本人专门发表过一篇《抒情诗三论》,反响不错。西方的现代派诗歌也逐渐被各国的“大众诗歌”所取代了,台湾的现代派早已回归新古典主义。至于论及“古体诗又兴盛起来”没有什么不好,它绝非是古典情结的死灰复燃,也不是一批离退休干部的偏好所致,更非是谁想要“走回头路”的复古问题。新诗既然不能定型,理论分歧较大,为何不可以利用旧形式来表达个人的情怀呢?大家公认这是对新诗创作的“有力补充”,也是促成诗体多样化的一条道路。事实上这种“诗词体”颇受群众的欢迎,《中华诗词》的发行量超过了国内外所有的诗歌报刊。况且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开始,我国文坛的许多名家都喜欢写旧体诗,有鲁迅、郁达夫、茅盾、田汉、阿英,以及何其芳、李一氓、赵朴初、邓拓等,都是写作传统诗词的高手。该文的作者可能是为维护新诗的名誉,才否定“新古体诗”的现实意义。其实大可不必如此,俗云:“文学只有美丑,原无新旧之别。”当然只有时间会改写一切,不过凡属精品之作或仍有生命力的文体(如西方的十四行体),总是“不废江河万古流”的。
载《石狮时报》2006年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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