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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多少往事烟雨中》

时间:2023-01-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他参加并完成了英国南部三座城市的规划。在四十年后的康奈尔,回忆起这段往事,陈先生神色黯然。结果证实,原来柔丝·黛每年都按时为他代交。从另一方面看,陈先生虽在专业方面堪称精英,但政治方面并不懂行,雨夜一幕由感动而产生命运之大转折。又会同张良等劝刘邦还军霸上,并约法三章,秋毫无犯,安抚民心。

这是载于《当代》2009年第二期中的一篇陈愉庆女士回忆她父亲陈占祥的文章。读完文章才感到标题上就有几份伤感。是的,陈占祥先生一生有着太多的遗憾,是不幸的。

1946年陈占祥在伦敦攻读博士学位,师从享誉世界的“大伦敦计划”的主持人阿伯科隆贝爵士。他参加并完成了英国南部三座城市的规划。由于成效卓著,英国皇家规划师学会第一次吸收一个中国年轻人成为它的会员。也许正是这个原因,这一年他收到了北平国民政府的聘书。

1946年的初冬,陈占祥回到阔别八年的上海,迎接他的是内战的枪声。北平规划对于在血火中飘摇的中国来说,太过奢侈了。北上计划无法实现,南京政府内政部任命他为营造司简派正工程师,同时兼任南京中央大学建筑系教授,后被借调到上海市建设局,兼任圣约翰大学建筑教授。其间,战火的蔓延、国民政府的腐败、百姓的疾苦,让陈占祥痛心疾首。1949年的暮春,陈占祥的导师阿伯科隆贝应香港总督之邀,去做香港规划,他立即向陈发出邀请,希望他的中国弟子助他一臂之力。

正是陈占祥飞往香港的前夜,一支望不到尽头的解放军队伍冒雨开进了上海,他们没有进入这座大城市的任何一家大门,而是停留在屋外三人一组,每人紧抱着怀里的枪,背靠背席地而坐。夜深了,陈占祥默默注视着大雨中静坐安睡的队伍,哽咽无言,他拿起写字台上的机票撕得粉碎。能带领这样一支军队的党,一定是值得托付的,值得生死与共的。

陈占祥给清华大学建筑系的梁思成教授写信,表示对参加制定北京规划的愿望。梁先生很快回信,转告他在向聂荣臻市长信中的话:“陈占祥先生在英国随名师研究都市计划学,这在中国是极少有的。”陈对此欢欣难以言状。

对于报国,陈占祥是下了决心的。从看到雨夜中静坐屋外的解放军那一刻起到梁思成先生的回函,他更坚定了要把自己的全部能量贡献给新中国的意志,但爱国有心,报国无门,虽然在这之前归国后的三年,因为战乱,他一直无缘抵京,而北京的规划无一时不萦系于心。梁思成先生曾有个初步的方案:以早年西郊五棵松一带的日本“居留民地”为基础,设计成一个新的市中心。把新市中心迁出老城的初衷就是为了尽全力保护北京古城的风貌,把北京建成如华盛顿那样的,没有大型产业的行政中心,如罗马、雅典那样的历史文化名城。而陈先生虽与梁先生有不谋而合之默契,但又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进一步完美之蓝图。他认为日本人的“新市区”与老城区距离太远,若从大北京的区域规划考虑,必须周密筹划新行政中心与旧城的关系。他建议把新市区移到复兴门外月坛以西、公主坟以东一带,使之成为老城西长安街的延伸和连接新旧两城的纽带。对此,梁思成先生欣然接受,认为这是个非常好的主意。

梁先生这种胸襟坦荡、虚怀若谷、从善如流的美德,让陈占祥十分感动。

北京周围的城墙长达40公里,这是北京旧城的边界和最宏伟壮观的纪念性的标志,梁思成认为也是城市建筑形体上的重要遗产,未来一定要把它建成举世无双的“空中花园”!

在四十年后的康奈尔,回忆起这段往事,陈先生神色黯然。因为这些美好的憧憬只是一种梦想,说起来谁不为之动容,但也仅仅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付诸实施。不仅如此,我从另一篇回忆文章中得知,为北京市的规划,为保护北京的古建筑,梁思成、陈占祥、林徽因先生均遭到批判并被划成“右派”。他们的规划方案、设想、建言能被采纳吗?梁、陈、林三位先生均是我国古建筑方面的大家、卓越人才,而且又是报国心切的赤子,遭此打击,岂不令人心寒?

当然这不仅仅是陈占祥先生的唯一遗憾,让他无奈的还有他的婚姻。陈先生的父亲以父母之命为他定好的他并不乐意的婚事。他的出国深造是在完婚之后。在英国留学期间,一位英国姑娘柔丝·黛把如火的爱情给了一个举目无亲的中国男人。当1946年深秋陈决定回国,柔丝·黛二话不说决定同行。二人同船回到上海后,陈占祥以“父母包办”为由,向妻子提出离婚;陈妻并不感到意外,她早有预感,丈夫一走8年,起初还有只言片语,渐渐连一个字都没有了。

面对强悍的岳父,女婿知难而退,柔丝·黛用理智抑制感情,决定回国。

在此后的十年中每逢圣诞节,陈先生都会收到柔丝·黛寄来的包裹:里面是永远不变的四双羊毛男袜、两套羊毛衫裤,包裹中永远夹着一只白色信封,信封右上角有一朵凸印出来的白玫瑰,信封里面是一张年年一样的中式宣纸信笺,信封信笺上皆空无一字。

十年以后陈占祥已经迁居,戴了“右派”帽子的他更失去了与国外联系的权力,柔丝·黛无法知道他的地址行踪。他们的最后一缕柔丝从此真正被切断了。

1979年复职后的陈占祥又回到了本行。这时国内一家建筑公司要去香港发展,却因缺少英国的建筑师执照,找到陈商谈借用他的英国执照,陈说:我30年没缴执照登记费,那个执照早过期了。可对方说我们派人查过,你的执照费年年都是按时交的。结果证实,原来柔丝·黛每年都按时为他代交。

1984年68岁的陈占祥访问英国,在欢迎酒会上竟与分别35年的柔丝·黛重逢。

“她一辈子没结婚,但事业上很有成就,因为在外交上成功地处理过爱尔兰共和军的问题,她得到过英国女王颁发的勋章。”这是陈占祥告诉女儿陈愉庆的一段话,话虽平静,从他声音里面却听出了他是不时紧咬牙关咽下眼中的泪水。他哽咽着说:“我是一个多么差劲的男人,我辜负了两个好女人。为了事业,为了男人的雄心,我放弃了爱情,也曾经放弃过家庭,结果是一事无成,三败俱伤……”进而泪流满襟。

陈先生的一生遗憾,看着听着让人心寒心碎。从陈愉庆女士的文章中我们明显感到的是颇多的伤感和惋惜。可以想象的是在陈占祥先生自身那可能是太多的痛苦和不尽的悲哀。

学成归国本可以为国尽忠,大显身手建功立业,谁想到自己的美好设计与领导看法相悖,符合科学的方案却为不科学的蛮横思维所扼杀,变成了“反动学术权威”而备受摧残。有心报国却被拒之门外。是否可以说,政治有时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怪物。当它需要你时,会被捧上天,备受尊崇;反之则会被打下十八层地狱,不管你是忠臣、良将还是人才、谋士,概莫能外。从另一方面看,陈先生虽在专业方面堪称精英,但政治方面并不懂行,雨夜一幕由感动而产生命运之大转折。殊不知,历史长河中类似者不乏。公元前200多年,刘邦带兵攻下咸阳后顿生贪念,樊哙立谏道:沛公欲有天下呢还是做个富家翁便算满志呢?又会同张良等劝刘邦还军霸上,并约法三章,秋毫无犯,安抚民心。又有谁说不好呢?如果没有撕碎机票之举,可能便不会有后来的许多变故,可能不会造成婚姻的不美满、事业的很多不成功。能不能说陈先生的性格有软弱之处呢?柔丝与他的感情是深笃的、坚定的,但陈先生在强悍的岳丈面前畏惧了、退缩了,不惜委屈柔丝,牺牲爱情,害了柔丝害了自己也害了妻子。当他1984年在伦敦与柔丝重逢时,对于柔丝的终生未嫁,对于柔丝的十年寄物无言相思,对于柔丝的35年代交执照费的矢志不渝,我们猜想当时陈先生的内心一定是翻江倒海、酸甜苦辣五味俱全的。

陈占祥先生的一生是一面镜子,对于我们应该是有着很多教益的。

2009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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