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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荡年代的不动荡(-年

时间:2023-01-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三高”地处自治州首府延吉市的北山坡上,占地面积很大,崭新的红砖3层楼房俯视全城,很有气魄。后来得知,在那个年代,许多大城市有名的中学也不如我们。他的讲话很鼓舞人心,我深受感染。一个学生的成长发展、人生追求不仅仅在课堂上,是受多方面潜移默化影响的。这些活动占去了不少正常教学时间,弄得师生情绪不安,前途未卜,但也磨练了这一代青年人。作为外乡人,在自治州首府就读,还是感受到了压力。

“延边三高”,全称是延边朝鲜族自治州第三高级中学校。其他“一高”、“二高”招收的是朝鲜族学生,“三高”以汉族学生为主,用汉语教学,其他少数民族如朝、满、回、蒙等也可来这里用汉语学习。“三高”地处自治州首府延吉市的北山坡上,占地面积很大,崭新的红砖3层楼房俯视全城,很有气魄。这在建国初期,还是边疆少数民族地区,很特殊。新生入学,校方首先组织参观学校的环境设施,一方面熟悉未来3年的学习环境;另一方面展示学校的优越教学条件,增强学生热爱母校、勇于进取的自豪感。学校很正规,教学设备不仅齐全而且几乎都是新的。楼梯、地面都是水磨石材质。走廊宽敞,大玻璃窗明净,采光好。教室里是全新的讲台、桌椅、黑板。操场很大,足、篮、排、网球和单杠、双杠设备齐全,还有一些攀爬、旋转等空军训练用的体育器械。还有一个专用打靶场,以及室内专用体育馆。图书馆藏书很多,阅览室很舒适。还设有物理、化学、生物3个学科实验室,摆放着很多崭新的显微镜和其他设备。学校有一个专用广播室,除每天播放广播体操乐曲外,课余时间还放一些流行音乐。后来得知,在那个年代,许多大城市有名的中学也不如我们。这是国家对少数民族地区、边疆城市的特殊照顾,我们很幸运。经常有各级领导来校参观考察。我入学不久就赶上时任文化部长沈雁冰(即名作家茅盾)的到来。他的讲话很鼓舞人心,我深受感染。一个偏僻小地方的中学生能见到自己崇拜的著名作家并亲自聆听教诲是何等的幸福和激动!一个学生的成长发展、人生追求不仅仅在课堂上,是受多方面潜移默化影响的。

我迷恋电影,酷爱读书,是从小养成的习性,是想多了解世界,求知欲也较强。过去受条件限制,看得少,现在有条件可以饱餐一顿了。首选学校图书馆。我除泛读一些科幻、科技常识外,主要看文学作品,尤其马克·吐温的作品,题材多样,思想深邃,独具幽默讽刺的特色深深地吸引着我。能找到的他的作品我都看,像《哈克贝利·芬历险记》、《汤姆·索亚历险记》、《密西西比河上》、《镀金时代》、《百万英镑》等等。他对我后来的创作影响很大,我拍电影就喜欢写小人物的喜剧。我从小喜欢诗歌,除过去一些苏联诗人的作品外,很喜欢德国诗人海涅的诗文,能找到的都看,可能是他对自然和爱情的浪漫主义抒情吸引了我。我订阅了当时国内仅有的两本诗歌期刊《诗刊》和《星星》。还有一个选书的地方,那就是新华书店,隔三岔五去一次,遇到喜欢的书也能狠心买一两本,尤其是一些借不到的电影方面书籍。延吉市相比和龙土山子、头道沟,可是个“大城市”啊!

高中的学习生活丰富多彩,而因为赶上1957年“反右”和1958年“大跃进”两场运动,客观上增添了不少教学内容里没有的东西。这些活动占去了不少正常教学时间,弄得师生情绪不安,前途未卜,但也磨练了这一代青年人。也可能是我一个人的经验认识。这两场运动如今都已基本被否定,没有经历的人是不会知道那种感受,这是那个时代的印迹,或许有它特殊的味道,能给人一些启示。

我们入学时正赶上国家对学生体育教育实行“劳卫制”,有具体项目规定和达标要求。我爬绳登高,臂力不行,技巧也差,总不达标,经过苦练,考核时竟一鼓作气爬了上去。跳鞍马难住了我,总也跳不过去,考核时鼓足勇气跳过去了摔坐在地上,好在合格了。举重还可以,因为举过运煤车轱辘。最好玩的是射击打靶,过去从来没碰过,使用小口径步枪。因为我视力好,认真按指导去做,分数很高。还有在高杠上旋转云梯,我能大头朝下转上几圈。我比较刻苦,一方面要成绩,不甘落后;另一方面是老师给我安排了“军体委员”职务,总不能太差。实际上我的运动能力一般,要是打个排球、网球、乒乓球之类的还可以,毕竟中间都有网隔着。

学校组织歌咏比赛,忘了是迎“国庆”还是庆“元旦”,我挑头策划了全班大合唱。何树荣文学功底不错,年长稳重,与他合作选歌曲,排节目,写串联词。开场歌是《东方红》,结尾歌是《歌唱祖国》,中间根据能力喜好选了几首,不外乎工农兵歌曲和民歌。我义不容辞来指挥,领大家排练,正式演出时,反响不错。记得在沈阳考电影学院的时候,考官田风老师曾问了一些问题,其中我谈到了在高中时当过指挥,如何使用指挥棒,如何打拍子,以及比较“导演”和“指挥”两种工作的异同点等,对我的回答挺满意。

作为外乡人,在自治州首府就读,还是感受到了压力。本地的学生,几个人合作办了个校刊,张贴在楼下墙上。我很有兴趣,逐篇细看了,觉得还不错。我在初中办过班报,有过实践,萌发了办个班报与校刊比试的冲动。我与几位班干部达成共识,得到班主任批准,办了一期。刊名是我起的,叫《东风》。我们发动同学写稿子,根据大家不同的特长和兴趣,安排不同题材不同文体的多种形式文章,让壁报显得丰富多彩。我编排版画设计刊头,画插图,画漫画。为了吸引眼球,我还作词谱曲了一首歌抄在上面。同学们热情很高,积极参与,大家齐动手把班刊办成了。我们的班报从内容到形式都不逊色校刊。我们特意选在放学后张贴,那时校园基本没人。第二天一大早,同学们陆续来校,都会在我们的班报前驻足看看。我们几个“主谋”不声不响地夹在其中倾听、观察别人的反应。反响还不错,我们颇有成就感。现在回想起来,感觉就是童心未泯,年少的小把戏。

同学们都住学校集体宿舍,一天活动都由校方安排,只有星期日可以自己支配,这可难坏了我这个把看电影当饭吃的影迷了。于是我故伎重演,偷着去看。时间长了也不是办法。后来,本市的同学都回家住了,我爷爷、奶奶住在东街,离学校比较近,就过去住了,可以自己安排课外时间了。学校、影院、家相距都不远,我每周在这3点之间奔波两三次,星期日不算。为了挤出看电影的时间,我放学在教室里做作业,然后直奔电影院。看完电影已经很黑了,我再饿着肚子摸黑儿回家,吃完晚饭再做没有写完的作业。一般情况下做作业不占用过多时间,只是写作文要耗神费力加夜班。

念高中是为考大学,师生互动,教学相长,大家都很努力。那个时候实行5分制,每个学生都有个成绩册,记着考试成绩,大家相互促进,自我鞭策。有两件事还值得说说。一件是在和龙一中教我们几何的洪老师被调到延边三高,刚好教我们。他的教学水平高,受上级教育部门肯定,我们很幸运。他仍然保持过去的作风,严肃认真,教得条理清晰,学生学得一点不费劲,他这科仍是得满分的人多。他不苟言笑,讲课时不看同学,双眼望着后墙,下课如果没有过去请教的,他就转身离开教室。但师生之情很浓,全在教学活动中。另一件事是,教俄文的老师帮助大家和苏联中学生用俄文书写通信。我积极响应,写了一封表达两国人民、两校学生建立友情的信。没想到这封信换来了回信,是个女生,好像叫“娜达莎”。老师在班级念了信,我在老师的帮助下回了信,本想保持联络,梦想将来能去苏联留学,可是,动荡的岁月开始了。“反右”和“大跃进”接连发生在我们的学习生活中,教学秩序都被打乱了。

不知何时,好像一个早晨,楼道、前厅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大字报,内容都是批评一些人、指责一些事的,也有涉及党和国家大事的,离我们的生活太远,不熟悉也不懂。有些涉及切身利益的或形式有创意的东西倒是吸引了学生。有一个楼内厕所经常堵塞,无人修理,有人就写了一副对联式大字报,贴在厕所门口,写得幽默讽刺,记不太清,大意是“水漫金山、粪便四处飘游”。开始校内大字报都是教职工写的,少有学生参与,后来党团组织号召动员,学生也卷进去了。我们才明白,这叫“大鸣大放”,要给党和政府提意见,纠正错误,党团员要积极参加。这时候学生不仅写的大字报多了,各班还安排了专门时间开辩论会,讨论一些有关国际、国内的政治问题,气氛一下变凝重了,爱打闹的学生都摆出了一副严肃的面孔。我们的课还正常上,但老师、同学都不能专注学习了。有的老师被批判了,听他的课就有点不自在,老师也敏感,察觉到学生异样的表情,也不自信了。有的老师专门批判别人、给别人扣帽子,他来上课,我们也感到不自在,气氛也不融洽。同学中有些人表现得过格,多数人旁听、观望、不参与。有人说海参崴是中国的,被苏联霸占了,就有人说他“反苏”,“反苏”就是反社会主义。有人说农村合作化搞强令执行,出现了问题,别人就说他反合作化、反党反社会主义。有的同学热衷于引经据典,从图书馆借来中外伟人的著作,参加辩论,如用斯大林的著作辩论民族主义问题……有份大字报揭发批判一位老师,还配有漫画,内容是该老师新中国成立前给美国人当过翻译,他为了防范小偷扒窃,将后裤兜里的钱包拴上个绳,系在腰间,一旦有人偷钱包,他回身就能抓住小偷。一次他抓住小偷并打了小偷。大字报批判他仰仗美帝国主义势力欺压中国穷人,是典型的帝国主义走狗,反动汉奸。一个同学,因对自己家庭政治问题处理不满,说了些过激话,后来定成“反动学生”开除学籍。别的班也有类似情况,不过极少数。“反右”运动在我们学校不知什么时候结束的,停息不长时间,“大跃进”运动又来了。

1958年的“大跃进”运动,就是全党全民总动员,加快社会主义建设步伐,赶英、超美,早日实现共产主义理想的一场幻想脱离实际的行动。突出表现就是全民“大炼钢铁”,我们“三高中”师生也都全身心地投入了。记得第一个行动就是搜集废旧钢铁上缴,我把祖父家翻了个遍,凡是沾点铁的东西都一一上交,一次拿不了,每天上学带点,好像还过秤记成绩。堆积起来的铁器样数很多,比较醒目的是旧菜刀、犁铧。要炼钢得先炼铁,我们学校炼铁炉修建在北山野地里,不知什么时候修的,当时叫“小高炉”。我们学生分班倒,女学生砸矿石,男学生看炉火,添焦炭、矿石和废铁,吃在炉旁,睡在炉边。累了就地眯一会儿。一次我醒来发现,是搂着坟头睡的,原来这地方是一片废旧坟地,俗称“烂死岗子”,还真有点后怕。那时候学校发动大家人人写诗歌,比数量,看谁写得多,看谁革命豪情万丈,不太讲究诗文质量。当时写炼钢铁的“诗”比较多,我也写了不少。在笔记本里找到几段,抄在这里,或许能反映一点那个时代的风貌。

《钢花怒放》(四首)

——炼钢铁工地速写

(一)《土高炉赞》

土高炉 你那强健的身躯 熊熊的火焰 就像我的亲人

如果一离开你 就会马上想念

你那一千八百度的热情 煮沸了我的血

你那炽热的烈火 烧红了我的心

我战斗在你身旁啊 你把我锤炼

土高炉 你是一把锋利的宝剑

斩断了 资本主义的魔爪

砸碎了 帝国主义的锁链

六亿中国人民高举你勇往直前

你的大名 你的气魄 吓得帝修反 心惊胆战

土高炉 你为社会主义祖国立下了不朽的功勋

一千零七十万吨钢有你的贡献

土高炉 你就是无产阶级的诗人

我们白日冲锋 夜晚苦战 用钢钎沾铁水

在祖国的大地上 书写了你铿锵有力的诗篇

我爱你 土高炉

我赞你 土高炉

我更敬佩你 因为你的荣誉比洋高炉大

你自力更生的光辉 映红了整个五八年(二)《傍晚》太阳已经钻进山里,夜幕遮住了大地,一切开始入睡,但是,战斗的热情,仍然沸腾在炼铁工地!为什么人们团团相围?为什么这里变得静寂?书记冲出了指挥部,三步并作两步,飞跑到这里。

大家正在讨论、研究、分析,

针对着一个疑难问题;

“炉温为什么升不高?

铁水为什么结了底?”

全神贯注思考,

几乎停止了呼吸。

大家传看着记录簿,

检查每一道工序。

从配料到投料,

从炉前工到写记录的,

也不是因为热,

还是因为急,

满脸的汗珠,

大如豆粒。

时间飞快的过去,

月亮已高高升起。

这里的同志,

眼睛不住地望着炉火,

心里还在不断的琢磨,

吃晚饭的事儿早已忘记。

他们只记得,

赶快想办法让高炉重新呼吸。

他们也深信,

失败的后面就是胜利。

(三)《深夜》

乌云压满了头顶,

天上看不见一颗星星。

夜,深了,

人们都在酣睡,

市内显得一片寂静。

但是,这里

——钢铁工地,

马达震响,电灯通明,

钢铁战士坚守着岗位,

战斗还在激烈进行。

一日倾盆大雨,

道路变得非常泥泞。

雨水浇灭了焦炭窑里的火,

却浇灭不了我们坚强的意志,

也浇灭不了我们必胜的心情。

北风在呼啸,

要用它寒冷的魔爪,

把大地上的一切变成冰;

可是,我们的心却很热,

温度还在不断上升。

道路泥泞,

运煤大军身背肩挑,

不顾跌倒,飞跑滑行。

为什么干劲这样大?

牢记祖国的庄严誓言——

“十五年赶过英国”,

为一千零七十万吨钢多贡献出一分力量,

就是光荣!

(四)《黎明》

东方出现了鱼肚白,

夜幕渐渐地揭开,

激战迎来了曙光,

忘记困乏心情愉快。

一滴滴汗水,

浇出万道铁流。

一筐筐矿石,

变成了万锭铁块。

光辉的太阳向我们微笑,

伸出温暖的手,抚摸战士的钢铁胸怀。

我们高呼:胜利了!

胜利的欢呼声响彻九霄云外。

祖国东西南北都在欢呼,

欢呼声一浪高一浪,汇成广阔大洋大海,

波涛汹涌,海浪澎湃,

一直冲向西方,帝国主义吓得目瞪口呆。

1958年延吉

炼铁需要焦炭。焦炭供应不足,就组织群众烧炼焦炭。上级指示学校师生去火车站卸车运煤。煤拉到火车站附近空地,平铺摆开有近半米厚,然后点燃,烧到一定程度时就往上面喷水灭火,还要闷一下,名曰“平地炼焦”。我们都是外行,啥也不懂,叫怎么干就怎么干,大家看着那些亮晶晶的优质煤就那么烧了,觉得太可惜了,谁知道它烧完了浇水一闷会变成什么好东西?我们亲眼见过“土高炉”里炼出的“铁粑粑”是什么样,这煤块烧完了估计也得变成“煤粑粑”,可能是废物。那个年代的人听话,叫怎么干就怎么干。工地上都有技术指导和组织领导,凭着一股政治热情就这么干了!是否那时的人都头脑简单,喜欢盲从?也不是。刚刚经历过“反右”让人们变得谨小慎微,都是“怕”字当头,怕惹事,怕犯错误,更怕当反革命。所以,又“左”字当头,狂热跟风。当然,不能否定人们渴望祖国早日富强,大家能过上美好日子的善良愿望和奋斗热情。

“大炼钢铁”热潮过后,我们学生又参与了一些勤工俭学活动,比如,每天推着胶皮轱辘手推车到郊外很远的砖厂运砖。刚烧好的砖很烫,窑洞里也很热,我们在这种条件下搬砖运砖,相当累。年轻人会排解,能自娱自乐。记得我和一男生合伙,把两个手推车扶手搭在一起,两人坐在后车上,手扶前车的扶把当方向盘,利用回城路上的多处上下坡开起了“势能”动力车。操作好了,一个下坡积攒的势能,刚好可以转换成爬到上坡顶端的动能。有时一个人跳下车快速推几步,很快跳上车,享受另一个下坡滑行的快乐。这样边说边玩似的很快就进市中心了,比毛驴车快多了,省去了推车走路的劳累。我还接受了一个研制有机磷肥的任务,在市里有关部门之间跑来跑去,在我们那时的认识水平看,这可是“高科技”,挺有兴趣参与。研究有机磷肥哪那么容易,为了支援农业,还是收集粪便送去农村来得实在。于是,我们走街串巷,挨家挨户淘厕所、起牲口圈。冬天结冰还得用镐头刨。我们班有位男同学提出进下水道捞肥建议,并身体力行,第一个揭开井盖下去捞,尽管戴着口罩、防风眼镜、手套等保护用品,下去挖几桶就得上来,时间长了人会窒息的。大家之所以这么积极苦干,一个是为班级争荣誉,上缴的肥料多,另一个是不甘落后,争当积极分子。我也有自己的表现。那时候往农村送粪用牛车,只有车没有牛,需要同学们前拉后推,我自认身体棒,担负起驾辕的重任,开始几次干得挺好,后来有一次车装得后沉前轻,不小心车辕子撅起来,把我带到空中,我双臂扶辕抱得很紧,没有摔着。当大家把车扶正后,我双脚着地发现了问题,左腿不敢用力了,原来是车辕腾空而起的一刹那,左脚蹬空,把左腿膝盖拉伤了。我没有吭声,继续干活儿,只是不能再驾辕了。同学们见我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关切地询问,我就装作没事的样子说:“没事,一会儿就好了。”那时讲究“轻伤不下火线”,得挺住。当晚回家,左膝盖肿大起来,爷爷看着心疼,忙把烧酒倒碗里点燃,徒手蘸一下燃烧着蓝色火苗的烧酒,给我搓擦膝盖,几番下来,疼痛减轻,睡了一个安稳觉。第二天照常上学,放学后赶紧到市里找大夫,大夫给我敷了特制药膏,又多买了几付,这才回家。就这样坚持上学,什么活动都参加,一天也没休息。后来逐渐治愈了,但留下点后遗症,遇到阴天下雨有点不舒服。我们还干了一些支农杂活儿,后来就安排到学校农场开荒种地去了。

我们班(59十七班)干的活儿是种土豆,把土豆上的芽子挖出来,用小灰(柴草烧过的炭灰)拌均匀了栽种。我和几个男同学负责犁地打垄,开始学扶犁费了点周折,犁深犁浅都不行,双手要抬举犁把高低适度,遇到石头还要及时反应,迅速抬起犁把越过去,反应慢了就可能把犁铧尖碰折,因为它是生铁铸造的。我很快掌握了要领。拉犁的是延边特有的黄牛。老黄牛很壮实,温顺听话,它可能是犁地的老手了,很配合我的吆喝指挥,所以,这活儿干得还算顺心顺意。最有趣的是,当太阳落山天变暗的时候,老黄牛知道要收工回家了,我给它卸了套包,往它身上一骑,不用吆喝指挥,就一路小跑奔回住地了。常言道“老马识途”,这老牛也挺认路的,不亚于老马。它急于回家用餐的劲头比我还积极,这该算是课堂上学不到、体验不到的劳动乐趣吧。这次劳动锻炼感触很多,又情不自禁冒出了诗的念头,刚巧学校“五四”青年节征文,我就凑出一些押点韵的长短句子送了上去。运气不错,评委给评定了一个“征文一等奖第一名”,送了一个有题字盖章的红皮小笔记本以示褒奖鼓励。也是为了解一下那个时代,留个印迹,我把它抄写在下面:

《新课堂》

山风吹裂了我们的手脸,

野草撕破了我们的衣衫,

但我们高兴,我们快乐,

因为我们怀着一颗农民的心,

要把这荒山野岭变成良田。

公鸡刚叫头一遍,

太阳还没有出山。

这时,我们已双手扶着犁耙,

高声叫喊着老牛,

解开了大地的衣襟,

让它那丰满的胸膛见了青天。

1958年,

知识分子不平凡的一年,

澄清了满头污秽的脑汁,

塑出了一副副新的面孔——

脸上黑里透红,手上布满了老茧。

“白面书生”

将是历史上的词汇。

加在我们头上的,

将是劳动、学习、研究、生产。

啊!

祖国新型的知识分子文武双全。

校长说:“这个屯来了一家新农户……”

老大爷说:“嗯!这些小伙子都挺能干……”

沟连着沟,山连着山,

一座座小草房远看一点点。

天黑了,我们用油灯照明。

烧柴,我们到荒山里去砍。

用水,我们一担担地挑。

我们的姐妹们,是最好的炊事员。

这样的生活,

不但现在喜欢,

就是离开这里时,也要留恋。

我们愿意一直住下去,

过它几年十几年。

让我们亲眼看到“三高农场”成长壮大,

庄稼年年丰收,农场年年建全。

乡亲们,不要怕,

我们的身体会更健康,

精神会更饱满。

不久,农场变了样:

牛、马、羊、鹿遍山坡,

拖拉机、收割机满山爬,

汽车来往于学校农场之间。

这里是社会主义的新课堂,

新型的老师在这里讲课,

新型的学生在这里听讲。

这一切一切,想起来是多么香甜!

辽阔的大地,

蓝蓝的天,

祖国一日千里向前发展。

跃进的雷声“隆隆!”

十五年赶上英国,

不,我们要缩短这个时间!

这是中国人民的伟大创举、新的誓言。

再过几年几十年,

我们的理想都已实现。

那时,每个今天的青年,

都会骄傲的想起今天,

也许会,向那时的青少年,把今天夸耀一番。

啊!我赞美你,

更赞美你的今天。

今天,

你使这些读书写字的人改变了容颜,

思想、感情,

都和劳动人民紧密相连。

山风吹裂了我们的手脸,

野草撕破了我们的衣衫。

但我们心甘情愿,

因为我们获得了真正知识,

受到了革命意志锻炼。

1958年初稿写于延吉市烟集乡

两次“运动”过后,我们又回复到以往那种学校学习生活了。我们念到“高三”就意味着准备考大学了。一天,班主任老师找我谈话,让我当班主席,我托词身体不太好,推辞了。老师笑着捏捏我的健壮上臂说:“你这身体还不好?”我也一笑,两人都心领神会,都要忙着考大学了,谁还愿意分散精力干别的。说实话,我并没集中精力准备高考,电影照样看,课外书照样读,小提琴也照样拉,还自学五线谱,把非常喜爱的马思聪小提琴曲谱《思乡》标注成阿拉伯数字简谱,每天拉一会儿。最出人意料的是,我还有闲情逸致写了一篇散文在当地报纸上发表了。那个时候中学生能写文章登载在报刊上是个稀有事,我想试试水深。《延边日报》算是当地的正规大报了,能采用我的文稿出乎意料。登载这篇散文的报纸,是在班里同学间传阅时被别人发现的,大家议论的倒不是文章内容,而是能把手写的文字变成报纸上的铅印字这件事。后来报考电影学院时,按要求,我曾不自量力的把它当成“作品”递交上去了。现在回想,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显得幼稚了,但所写内容和抒发的感情是纯真的。这篇“稚作”抄在这里,也是表露一下对家乡父老的深情吧。

《歌声》

(在《延边日报》1959年6月20日三版登载)

早晨,蓝宝石似的天空,飘荡着朵朵白云。路旁翠绿的杨柳,正是叶茂繁盛的时候。刚插栽完不久的水稻秧苗,被一池池的清水映照着,显得那么鲜美娇嫩。

延吉火车站的候车室里,服务员忙碌着给等火车的旅客倒水、帮买火车票……许多朝鲜族旅客正兴致勃勃地用自己民族语言谈论着什么。他们说呀、笑呀,完全沉浸在一种无限幸福的快乐之中。

西去的火车到站了,旅客们都上了车。突然,传来了咯咯的笑声,原来是从另一个车厢过来了一群朝鲜族姑娘。她们几乎是一起拥进了车门,坐下以后,就唱起来。火车开出站了,歌声愈来愈大,她们唱得多么欢快啊!我身旁几位汉族人正在唠嗑、看书,歌声使他们都抬起了头,向姑娘们看去。我刚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还没等翻着,也被她们的歌声吸引过去了。

几年来,生活使我接近了他们,了解了他们的心。不久以前,下乡劳动,我住在一个朝鲜族同志家里,上下工都和他们在一起。我还清楚地记得,人们在劳动完了回来的时候,是怎样在路上快乐地唱啊,跳啊!好像他们根本不知道疲劳。我问那些老年人:“你们怎么这么爱唱爱跳呢?”他们总是笑眯眯地指着毛主席的像,这代替了多少语言啊!是的,和睦、幸福的民族大家庭,怎能使他们不愉快地歌唱呢?在这个祖国富饶的边疆,不管是城镇还是乡村,无论是黎明还是黄昏,朝鲜族的优美歌声总是在山岭上、河谷中荡漾着。“永远跟着中国共产党,永远跟着毛泽东……”这是许多朝鲜族人都会唱的歌。我不大会朝鲜族语言,可是这几句歌词,无论在什么地方,一听就懂。以后,每逢听到朝鲜族民歌,我都会停下工作或学习,静静地倾听那些动人的歌曲,不,是倾听他们的心曲!越听越神往,总觉得说不出来的亲切和感慨。

现在,姑娘们又在唱新歌了,我的心又产生了共鸣,也默默地跟随哼唱起来。在人们的要求下,老大爷在过道上跳起了“桔梗”舞。小孩在唱,列车员在唱……大家都在唱。那几位看书的汉族同志也放下了书,他们在打拍子。

温暖的车厢把人们的心都联结在一起了。姑娘们在拉歌了。女列车员怎么腼腆起来啦?啊!大家要她唱支歌!她唱了一支悠扬的“丰收”曲,博得了全车厢的掌声。他们又在叫九十一号唱歌,谁是九十一号呢?大家都回过头去看自己的座号,我也急忙看了一眼,哎呀,拉到我头上了,唱个啥呢?唱一支“民族大团结”的歌吧。老粗嗓子“沙沙”的,不太好听,可是全车厢都给我鼓起掌来。

火车在飞驰,车轮摩擦着钢轨,发出有节奏的金属声,好像在为这些旅途上的歌手们伴奏。

汽笛响了,前面是“朝阳川”车站,我得在这里下车。我是多么不愿意离开车厢,多么想继续听那些动人的歌声啊!

火车到站停下来,歌声把我送出了车厢。火车又开走了,我一次又一次地回头看着那远去的车影,动人的歌声好像还在我的耳边回响。

写于1959年6月延吉市

3年的高中生活很快过去了,仔细想想,课堂上的事情印象不深,好像淡忘了,倒是课堂外的事情记忆犹新,久久不能忘怀,并且对我的人生发挥着根基作用。学校教育,不仅看重课堂知识传授,课堂之外的各种活动同样发挥着“教书育人”的作用,有时作用还很大。我相信,很多人都会有这种感悟。

3年来我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难得享受那种温馨的感觉,永远不会忘怀。我来居住时,三叔在外地参加铁路工作,他们一家人已经搬走。二叔去了水利部门工作,也住在外地。祖父早已不卖杂货了,每天侍弄菜地,种的菜品种很多,数量也不算小,可以到市场上卖点。我利用放学后和休息时间,帮他干点活儿,压水(洋井)浇地,学点种菜技术,像西红柿如何育苗、移栽、掐尖、打杈,等等。秋冬季节,祖父还蘸糖葫芦卖,我和奶奶负责挖山楂核、串竹扦。蘸糖葫芦有技巧,熬糖讲究火候,往山楂上滚蘸时讲究不薄不厚,蘸好的糖葫芦要趁热往泼了水的面板上轻轻一拍一拉,待冷却后拿起,糖葫芦不但晶莹发亮,周边和顶端还会形成似冰凌一样的薄糖花,所以叫“冰糖葫芦”。买者专挑冰糖花大的,又好看,又好吃。现今卖的糖葫芦为了省糖,几乎没有这种美丽诱人的光彩了。我有时还帮着把糖葫芦插到绑着稻草的木棍上。爷爷就是扛着这木棍走街串巷吆喝着卖。奶奶负责养猪、做饭。我有时能帮着劈柴、看灶火坑,或者摘菜、洗碗,喂猪时帮助提泔水桶。我有时放学或看电影回来晚了,不管多久,他们都会留门、开灯等着我,饭菜都留在锅里保温。在“大炼钢铁”忙碌的日子,爷爷还常常把饭菜送到工地。我在学校学习怎么样?学校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从来不过问,我说到什么他们只是听听,不发表意见,感觉一切对我放心。有时爷爷能触景生情、借题发挥给我讲些他过去经历过的故事,还别说,我还能揣摸出点他的心意。那时也没有电视机,没有收音机,院里的唯一声响就是我拉小提琴的声音,他们很愿意听,好坏谈不上,总是能给家里带来点愉悦的生气。他们也很喜欢看我临摹的画。我临摹的多是名人肖像,单线条墨色。一张又一张挂满了屋子。爷爷喜欢老虎画,我专门买了点水彩给他临摹了一张立轴式的彩色下山虎,挂在他睡觉时脚底下的墙上,随时可以看到。爷爷仍然爱喝点白酒,每日午、晚都要烫上一壶,劳作完了,盘腿坐在炕上慢慢品饮,这是他人生的莫大享受。喝酒就要去买酒,这个差事肯定是我来干,只要我在他身边。那个年代,普通百姓都喝散装白酒,我爷爷有一个打酒用的大玻璃瓶,一次能买好几斤。小时候给爷爷买酒是一种兴趣,长大了给他买酒变成一种习惯,也是一种情感、一种孝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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