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片叶

秋渐深了，寓所那狭小阳台上的各色花草，也渐渐地失去了往昔的滴翠，由黄而枯了。起初无甚警觉，直到在又一场秋雨初晴而越发凉意深深的清晨，才惊觉那仅剩点绿意的一盆玉簪花，也只留有最后一片叶了！

我老是觉得，但凡讲到什么什么的“最后”，心情总有某种沉重或悲壮的感觉。我一直忘不了念中学时读过的一篇叫《最后一课》（The Last Lesson）的翻译课文，从那时起，那种浓浓的遗憾与悲壮愁情，似乎一直就收藏在了心底的深处。

我想，人们对事物存在的“最后”岁时的关注和异样情怀，是人类渴望“存在”的思想情怀之体现；是人们对消逝、灭亡和无的恐惧心理的反映；是人类表达深深眷恋的一种人文情结。

的确，当我心里有了这“最后一片叶”的念头时，心情一下子就紧了，似乎有种无助感，有种无奈感，有种失落感。

不过，细心观看就发现，这最后的一片叶，虽不大，在主叶脉顶端的边缘也有了几许衰枯的斑点，却色彩饱和、精神。仿佛在守候什么。守候是一种爱啊！当寒风袭来时，她不住地点点头，也没有害怕的样子；在秋阳中，她还显出灿烂的形象。远远望去，她似乎还给人一种坚毅和力量感，一看到她，并没有生出怜爱的心理，反而是充满了欣赏她、敬意她、祝福她的心情。这么看着、想着，也就为她拥有能够自信到、努力到、守候到、笑到自己“族群”之最后的毅力、尊严、高贵而高兴和歌唱。

此时，真的是要必须说“谢谢”她的话了！因为，在这平凡的日子里，有了她，着实地让我心情好；有了她，着实地让我更有了充实感；有了她，着实地让我知道生命无处不充满纯情、善美、光辉和高贵。不仅如此，她还启示我要随时留意和欣赏在自己生命里、在自己身边出现的一切。这样想着，越发觉得这“最后一片叶”的伟大来了，也不由得谢起送我这盆花的人来了。

这“最后一片叶”和她的伙伴，本是生长在京城一个十分著名的大学的花棚里。在甲申年春天，我一个在康复身体期间的硕士生出资将她转送给了我。于是，春时，看她绿油油、稚嫩嫩地成长，很是快乐；夏时，看她灼灼冉冉地绽放着紫罗兰色与乳白色相间的花朵，很是惬意；秋时，看她黄澄澄、沉甸甸的皎皎轻云自信样儿，很是舒心爽朗。在人生的中途，能时常亲手创造一个给予他人快乐的小事，是多么的伟大和珍贵啊！

北国的寒意是重了。我披上外套于窗前再次探望、欣赏这最后一片叶时，她依然精神着、点着头，一副自在、自乐、自足的神情。当看到她旁边先行退出生命舞台的伙伴时，我更惊讶了：她们不仅没有痛苦感，而且泰然之风姿各不相同，也依然精神地发出强劲的视觉冲击力和润心的亲和力。我忽然领悟到：即便是生命不再，也要依然不失自己的尊严和高贵的品质与风采；也要依然以新的角色启示来者；也要依然传播自己现实存在的魅力与价值。这或许就是“最后一片叶”得以悠然自得的精神之源吧！

不管秋多么深，在我心里呀，这片守候可贵的金色收获和自信魅力的“最后一片叶”，永远精神着、生长着！

2004年9月16日抒怀于北京学院路30号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