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江南咏杏花

江南三月，春雨蒙蒙，杏花沾雨，碧莹剔透，那些嫣然微笑的花朵，一簇簇，一串串，千姿百态，姹紫嫣红。杏花外层，有5片红绿色的萼片，萼片里面，有5片白色的花瓣，还有一丛银针似的雄蕊，花中有一个瓶子似的雌蕊。雌蕊上许多黄色的花粉引蜂招蝶，散放着浓郁的清香味。它那粉红色的花儿，如少女脸上的红晕，经春雨一洗，更觉娇艳欲滴，甜香清纯，好不惹人爱怜，能不一睹风华?!所以，元人虞集有“杏花春雨江南”的名句传世。

每逢此时，我便想起儿时哼过的《春雨杏花》唱春小曲。早前，我家乡的一带农村，都有唱春的习俗。所谓唱春，就是那些游乞的俚民，肩上背个布褡裢，操着小手锣，也有持二胡的，趁着正月新春，走村串宅，在场头或檐下，吟唱行乞。所唱的内容，不外乎恭喜发财，子孙满堂，五谷丰登等大吉大利的“讨春语”。也有把旧式戏文、民间传说编成段来唱的。他们操着吴侬软语，深情委婉，也高亢激越，煞是好听。记得，小时候我在乡下过年时，见过几次唱春，觉得是别有情致的农家乐趣。

我的祖母夏敏全是农家女子，耳濡目染久了，也就能哼上许多此类小曲，油灯下，鸡鸣里，曾教给我不少，印象最深的就是：“杨柳风，杏花雨，杏花村有个杏花女……”

这段《春雨杏花》，非但曲优美，且内容也动人，说是杏花村有个杏花姑娘，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兄嫂卖酒为生，羡慕有钱人家的子女能上学念书，把心事说给兄嫂听，受到了一顿奚落。姑娘发誓，不读诗书不为人。杏花细雨时分，她就捧着书本，在那杏树下认字，请教过往行人，连衣服湿了也不知觉。如此三载苦读，聪慧异常，写得一手好文章。后来，女扮男装，赴京赶考，高中状元，在那杏花树边盖了个《春雨杏花》学馆，供贫苦百姓的儿女们，读书识字。

一段有根有襻的故事，祖母边哼边讲，我仿佛听天书般入了迷，还缠着问，杏花村在哪儿?杏花姑娘长得啥模样?虽不懂状元为何物，心里也极愿像杏花姑娘那样的被人夸奖。祖母总是笑着哄我：

“好了好了，我乖囡命好，比杏花命大福大，也会中状元的。”

祖母说着话就响起低低的鼻音，我则在这如同催眠曲声里，腾云驾雾，做起杏花春梦来了。

在我上学后，读书多了，才明白这《杏花春雨》的故事，不是民间艺术的杜撰。然而，叫祖母说中的是，我命运的确比杏花要强多了，是因为我赶上了好时代。

每当春二三月杏花雨飞，常忆起儿时这段趣事，就趁余暇，翻阅唐诗宋词，考察起春雨杏花的出典来。方知祖母所吟唱的春词，并非全是杜撰，那“杨柳风，杏花雨”句，显然是宋朝志南和尚的“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雨不寒杨柳风”点化而来，描摹二月杏花开时，春雨之纤细，春风之柔和。

杏花，是古老的花木，在我国古籍《管中》中就有记载，因此，至少有两千多年的栽培史。它处于梅之后桃之前，从寒意料峭的初春，到莺飞草长的暮春，它正好标志着时序的转换和过渡。而且，它既与桃花衔接，又以余妍与桃花争春，故历来桃杏并称。文人们觉得桃花，娇艳有余，端庄不足，不免有轻佻之叹，而杏花既无梅花之傲，又无桃花之媚，俏丽而不失天真，故每每对之情有独钟，从而得以经常出现于笔底。

古往今来，以杏花为题的诗词作品，不知凡几。脍炙人口的作品却也不少。陆游在《临安春雨出霁》中关于杏花的诗，也是十分有名的：“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深巷卖杏花”，他同样写的是杏花春雨，但令人联想到，江南水乡小巷深处的青石板路上，卖花的姑娘行走在微风细雨中，拉长腔调喊着：“杏花来——杏花来”，写出了江南春天特有的风情，更有另一番妙不可言的意境。叶绍翁的“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不仅春意盎然，且给读者提供了巨大的想象空间，令人心痒难熬。杨万里的诗句：“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道出了杏花的一大特点，那就是变色：含苞待放时，朵朵艳红，随着花瓣的伸展，色彩由浓渐渐转淡，仿佛水墨画中一笔。到谢落时，就成了雪白一片，清丽淡雅。韦庄的《思帝花》：“春日游，杏花吹满头……”满头杏花，是年轻女孩的风韵，一朵杏花，是老妇的典雅。

对杏花情有独钟的是欧阳修，在他的《田家》诗中写到：“林外鸣鸠春雨歇，尾头出日杏花繁。”春雨初歇杏花盛开的农家景色，被他生动地描绘了出来。杜牧的名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这首诗虽不是指写杏花的，但在不经意间写出了“杏花村”这个美丽的所在。春雨纷纷，杏花烂漫，这正是一幅绝佳的江南春景图啊!

起初，我是弄不大清楚杏花何以与春雨如此有缘呢?直待细读了杜甫的《春夜喜景》：“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咀嚼再三，方之味出，杏花春雨，同发于春二三月，这杏花，“红轻欲愁杀，粉薄似啼销”，是点缀江南大地的娇容，当然博得知音者的偏爱；那春雨呢，以杏花开始时为最佳，轻悄悄“潜”入土中，滋润着万物萌生，孕育起一个千紫万红的艳阳世界，适时而有度，无私而功高，何人不敬不爱?也许，杏花因雨佼，雨因杏花骄，浓浓的春意，就从万树杏花中展示出来了。

这么一想，我便豁然开朗，佩服那编曲的寓意深长，省悟了杏花雨，乃暗喻栽花的园丁，育人的师尊，渐又增添了对杏花雨的几分敬意呢!

提到江南美景，我自然会想起“杏花·春雨·江南”这个极妙的意境，杏花带雨，“红杏枝头春意闹”，满树的花朵，满树的香气，这不正是浓浓的春色啊!

那璀璨摇曳的杏花，那杏花相伴的童年，却可以在梦里，在一年一度的春色里，在永远年轻的记忆里——光彩夺目地绽放!

三月杏花雨，烧红了三月的美丽，点燃了未来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