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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队的岁月

时间:2023-01-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时今,买东西排队愈已罕见,排队付钱取款反倒成了常态。由于队太多太长,排队的人清早出去,往往要排到中午,甚至下午。接下来的当然又是排队,这是我所见到的又一种类型的排队。石头后面续排的是菜篮子和人,他们都是赶早排队的。只有领到票的人,才有资格参加下一轮实际购买商品的排队。“队友”们一边彼此递着烟,一边交换着“情报”。随着时代的变化,上海排队的形式没有变,但排队的心情和内容上却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时今,买东西排队愈已罕见,排队付钱取款反倒成了常态。最近,我颇为难得地因乡下的亲戚买春节火车票排了次队。站着,等着,不知怎的,忽然回忆起了早年排队的场景。

排队,是生活中一件头疼而又不可避免的事,尤其是在商品缺乏的年代,几乎买所有东西都要排队的。排队购物,对现在的年轻人而言,是陌生的,但对我的童年起就经历过诸多排队的人来说,排队的经历,仍是刻骨铭心的,历历在目。当然,除非与你无关,或对自己的切身利益不顾,可以超脱长长的队伍之外。不然,你就要有这一份耐心去等待。

在我的脑海里,记忆中印象最深的排队有3次。确切地说,应该是三种类型的排队。

一是“年节性排队”。少年时光最盼望的就是过年。然而,最伤脑筋的恐怕也是年节凭本凭票买节日商品了。回想起来,无非就是以两为单位的一点麻酱、香油、粉丝、黄花菜、红糖以及花生每户一斤,糯米粉(或糯米)每人一斤还要粮票。鱼票两张要分“花色鱼”和“普通鱼”,并有大户和小户之分,四人以下为小户,五人以上为大户。家禽票也有大户小户之别,但每户也只有一张,可买一只冰冻鸡或一只冰冻鸭或冰冻鹅,等等。别看东西不起眼,家家都争相去买,因为只有春节时,才能买到这么一点点。为此,节日前夕,家家户户都要拎着篮子,拿上各种票、证,去排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队伍。

我家附近菜场的里里外外,就常有这种场面,尤以副食品排的队伍最为壮观,七折八拐、蜿蜒盘曲,从队尾休想望到队头。队旁还不时有人打听:“是买鸭子吗,哪是尾?”有的则一声不吭,先排上队,然后再跟前后人打声招呼,到前面去看看究竟卖些什么。由于队太多太长,排队的人清早出去,往往要排到中午,甚至下午。这样,一家人就得轮流倒替着排。

有一年,也是春节快到的那几天,祖母每天出去排队采购。一天早晨,天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雪。我听见祖母在咳嗽,又听父亲说:“这样冷的天,别去了。”

“快过年了,还有几样东西没买,不去怎么行。”祖母说着,穿上棉大衣,提着篮子出了门。

下午,我放学回来,父亲焦急地说:“去看看你祖母,她怎么到现在还没排上?”我去菜场,在人丛中东钻西钻,好半天才发现祖母的身影,只见她头发上挂着哈气结成的冰花,脸色发白。见我来了,她声音有些嘶哑地说:

“这么冷的天,又下雪,快回去吧!”

“不,爸爸让我来替您,过一会儿妹妹就来了。”我说。

祖母犹豫了一下,说:“那好吧,你先站一会儿,我回家看看再来。”

我目送着祖母远去的背影,只见她步履蹒跚,身体不像平时那样挺直,而是微微弓了起来。

在这刺骨的寒风里大家都等待着,7个多小时过去了,有的人熬不到买东西中途走了,有的人迷迷糊糊打着瞌睡,而我总算挺得住,毕竟是小青年嘛,我可有“兴趣”与几位排队的“朋友”窃窃私语,有的说:“在这里排队的真是活受罪”;有的人说:“这像什么过年,过的是倒头年”。

正在我们议论纷纷,有一位老人突然晕倒了,周围的人见了,连忙把他扶起,送他回家。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发出了橘黄的光,映照着白天在地上的清冷的积雪,而我们的队伍就好像被寒冷冻住了一样,长时间停在原地,一动不动。渐渐地,我的手、脚、脸、鼻子、耳朵都变得麻木了。望着那黑压压的长队和前前后后陌生的人群,我急得快哭出来了。不知过了多久,才被妹妹的唤声惊醒。妹妹告诉我,祖母生了病,回家后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这是我一次难忘的排队经历。多少年过去了,我已经完全记不得那年春节是怎么过的了,但我却忘不了那次排队,忘不了祖母头发上的冰花和她那瘦高而又微弓的背影。

我记得,五六十年代冬贮大白菜,是家家户户预备过冬的一件大事。不少人家都搭了棚,有的甚至挖了地窖。贮存的不仅有大白菜,还有土豆、萝卜、红薯什么的。这些都得凭本或凭票供应的,更是让谁家都不敢轻视的。接下来的当然又是排队,这是我所见到的又一种类型的排队。

冬天天气寒冷,排队人想赶前,又不愿挨冻,怎么办?那时,有一种以物代人的排队法,非常实用。排队的人凌晨早早起来,甚至在头天夜里,就拿着自己家的一件东西,比如一个旧书包、一个破篮子或一个小凳子“顶岗”。等到天亮了,物件的主人们才陆续走来,收起东西,排好队伍,绝少有人插队或投机取巧。现在回想起来,还不禁感叹那时社会风气的淳朴、良好,以及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真诚与友善。

记得有一次,天快亮的时候,家里让我先去排会儿队,大人随后就来,并告诉我,我家是用个小方凳占的队。冬天的早晨,天色昏黑,街上,只有为数不多的窗户亮起了灯。我踏着薄雪来到供应点前,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支既有人,也有各式各样的小物件组成的奇特的队伍。人们都很自觉地站到自己应站的位置上,在他的前面或身后,排着一个个用红砖、大石头排成的“队”,这是前一天晚上,家住附近的人预先排的队。石头后面续排的是菜篮子和人,他们都是赶早排队的。

我开始找我家的那只小方凳。奇怪,找来找去,竟没有发现它的踪影。一位大妈看见我在队前来来去去好几趟,关心地问我:

“孩子,你找谁呀?”

“找我的小方凳。”我说。

“这是你家的凳子吗?”一位戴眼镜的老者边说边站了起来。然后,他和蔼地招呼我:

“来来来,小朋友,凳子是你家的,这么说,你该排在我的前面了。”

说着,把我拉进了队伍。老人站在我身后,搂着我,真使我感到身上暖烘烘的。

记忆中,七十年代末还有一次排队热潮也就是第三种排队了。那时,刚刚从“动乱”中走出,经济还不繁荣,许多商品仍凭票供应。买床要床票,买书橱要书橱票,买大橱要大橱票。买电视机、洗衣机、冰箱等自然也都得凭票。票证除了单位给的以外(以照顾或抽签的方式分发),大部分要靠人们自己去商店门口起早熬夜地排队领取的。只有领到票的人,才有资格参加下一轮实际购买商品的排队。这种情况,对于今天到处可逛“家具城”,几乎天天能碰见“大联展”“有奖销售”的年轻一代来说,恐怕是无法想象的。

就拿买家具来说吧,那时凡买过家具的人都知道,上海有数的几个国营家具店,着实风光过几年。每天天不亮,甚至在前一天夜里,一些家具店门口就有人排起队伍。“队友”们一边彼此递着烟,一边交换着“情报”。

“今天估计发多少张大橱票?”有人问。

“大概20张吧。听说这些天都是这个数。”有人回答说。

“那还行,看来今天我有戏了!”说话的准是排在15名以内的。如果名次稍微靠后,那人就不免到前面挨个打听:

“您是买大橱吗?噢。买床。那好!”

直到一个一个问完,发现自己还是在买大橱的20名之内,心里才感到踏实。

凡是在这种队列里,总会冒出来一些“热心人土”,用小纸片做成一些带号的票发给大家,这是为了防止“插档”和维持秩序。当然,发票者是不会忘记给自己留一张绝对保险的票的。有时,“热心人士”多了,就会发生小小的“骚乱”和争执。已经领过票而且是排在前面的人,会拒绝新的“热心人士”的“热心”服务。没有票或排在后面的人,则欢迎这种“革新”,他们恨不得来一场春秋战国,以使形势有利于自己。

国营商店的职工也很负责,总是关键时刻出来维持秩序。必要时,也拿一些纸,盖上公章,写上号码,重新发放权威性的号票。有了这种号票,才能在商店领到正式的家具票。那时,这些家具店门口天天人头攒动,生意总是红红火火。

随着时代的变化,上海排队的形式没有变,但排队的心情和内容上却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在计划经济的年代,人们为了一斤猪肉、一块豆腐乃至几盒火柴,不惜熬通宵、赶大早,在寒风中瑟缩,在酷暑下忍耐……还常常是徒劳而返。于是,就有了各种各样的排队“发明”:搬一块砖头、拿一只破篮“顶岗”,或挨个在背上用粉笔画圈编号……后来的孩子们,已无法体会到那时的滋味。因为当年的排队者眼里,看到的是排队装电话,排队买国债,排队登记进入股市;冒雨排起长队买不能吃的龙卡,漏夜排起长队为旧房拆迁早日搬迁……而如今的孩子,看到的是等候明星签字排起的长队,为报考公务员耐心地排着长队,顶着酷暑在上海世博会里一次又一次地排队……

队伍今后还将不断地排下去,但是它的“变迁”却切切实实地告诉我们,我们这个国家,这个东方大都市上海,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2014年5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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