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想写父亲沈志明的念头由来已久,迟迟没有动笔,是因为父亲在我心目中太平凡又太伟大,脑海里反反复复想着父亲的慈祥,父亲的和蔼,父亲的可爱……可提起笔来,却不知从何说起,我无法用文字准确地描述他。父亲,一辈子,没有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成就,可在我们子女眼里,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是他,在艰难的岁月里,给我们营造出无穷快乐;是他,在平凡的生活里,携着我们—起,书写出美好人生。
此刻,儿时一个个难忘的镜头又在温馨回放:游泳时,父亲手把手教我们划水;小溪里,和我们一起捉鱼;夏夜里,拿着小瓶子给我们抓萤火虫;雪地上,他跑在前面,让我们跟着他的大脚印踩,看我们摔倒。了又跟着一起哈哈大笑……
二十多年前的1991年那天,让我期盼了很久的电话机放在了我父母家的茶几上。父亲很开心地拿起抹布,把刚装好的电话机,擦了一遍又—遍,嘴里还嘟囔:
“这下能和孩子们通话了。”
那时,我正在无锡的行业疗养院工作,等到事情全部安排好,最起码要等到晚上10点。家里装好电话后,我很想给家里打电话。只是我打电话时,一看表,这么晚了,父亲肯定已睡下了,只得把话筒轻轻放下。
周末回到家,父亲用责怪的语气说:
“有时间的话,可以给家里打个电话,咱家装电话都快10多天了,电话铃还没响过一次呢。”
我回无锡疗养院前,父亲还让我买一个电话本给他。我很疑惑,父亲识字不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太会写,他要电话本做什么呢?
再次回家时,我把电话本郑重地交给了父亲。父亲让我把宿舍的电话号码写在本子上。那天我正准备参加一次专业考试,晚上10点,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宿舍时,电话响了起来。接电话的人把电话递给我说:
“可能是你父亲来的电话。”
我拿起电话筒,听到话筒那端的呼吸有些急促,我用并不十分标准的普通话说:
“您是哪位?”
父亲用家乡土话问:“你是不是裕生?”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父亲又说:
“没别的事,昨天听收音机里说气温一下子降了很多,你早晚的时候注意别着凉……”
简短地聊了几句,父亲就把电话挂了。
这事过了很长时间,后来父亲说,那次打电话时,他一拿起电话筒就喊我的名字,根本不知道接电话的是不是我。
那是父亲第一次给我打电话,也是父亲打给别人的第一个电话。
以后,我很想给父亲买一部手机,父亲不大会用手机,如果碰上我关机或者欠费停机时,父亲听不懂提示的语音,会一次次重拨过来。
(二)
去年冬天,我的儿子领女朋友回家,父亲特别高兴。说在过年之前请亲戚朋友们来家里聚聚。我看见父亲的手在电话机上麻利地拨着号码,几乎没有拨错。
我爱人很奇怪地看着,父亲笑了,拿出了他的电话本。我爱人知道父亲虽能背些诗词,但却识不了几个字,就想看看父亲的电话本,是不是把电话记错了。
起初,父亲怎么也不肯,说他不会写字,所以每一页上,都涂涂改改乱成了一团。
但我爱人执意要看,父亲才把电话本递给她。电话本还是我给他买的那本,已经破旧不堪,父亲将每一页折成不同的形状,本子上的每一页,都被父亲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
我问父亲是怎么记住这些号码的,父亲说:
“也没啥窍门,多看几遍,也就记住了。”
电话本的最后一页比起前面那些写满数字的页面干净多了,只有三四个电话号码。
仔细一看,是我工作单位的电话和现在使用的手机号码。以前的那些电话号码,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识字不多的父亲却一直珍藏着。
父亲还说,那些不重要的人我可以记在一页上,一页上记的人越多,电话本的寿命就会更长一些。但儿子的电话不一样,不能和别人混在一起,还必须记在电话本的最后一页,这样我就不会找不到了。
放下父亲的电话本,我和我爱人面面相觑,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电话本的最后一页上,写满了父亲的爱。
父亲甚至不会写我的名字,他能做的是记下我所有的电话号码,用心珍藏,这让我感动,也让我难忘!
(三)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父亲一天天地衰老。年少时,生活在父母膝下,梦却在远方。当我们羽翼渐丰,情感世界变得越来越丰富时,与父母的交流却变得越来越少,及至自己也为人父,甚至不再年轻,梦才又回到父母身边。直至某一天,突然醒悟:如果你的世界将要被洪水淹没,父母才是你最后的诺亚方舟。
在我的心中,父爱是儿时梦里的星光,是成年后永远的牵挂,是润物无声的涓涓细流……是的,父亲是方向,是让我们站得更高、看得更远的肩膀。
轻轻地按下了那组烂熟于心的号码,父亲的声音,从遥远的那一端传来:
“好,我很好,一切都好,你们安心工作,不用惦念我!”
每次打电话问候父亲时,父亲的第一句回答,就像咨询服务台设置好的程序,总是这么几句话。
放下电话,心随着窗外的雨,开始淅淅沥沥……
父亲,是我的乡土和乡愁,是我最稳当的基座,是我身后永远的目光。如果我们这些做儿女的,能够用自己的手,写出对他们的眷恋和爱,对这个世界的感受和思索,那是一种多么真实的幸福。
父亲很平凡,人生之途,没有太大的起落。也因为平凡地安度一生,而使我们子女从中发现平凡是生活的基础,因为一个有责任感的人,就应该负起责任,承受并享受生活。
前些天,有编辑向我约稿,叫我写一篇有关父爱的文章,可我迟迟不敢答应他。因为我知道,只要一提笔,就会触动我内心最深处的隐痛。我也一直不愿去追忆父亲,尽管如此,那埋藏在心里深切的父爱,却是那样的浓,那样的深……
父亲节,不管我情不情愿,它总会如期而来,可不知离开我已经十年的父亲,在那遥远的天国,是否能感受到我那深切的怀念与祝福?!
(2010年11月20日于普陀区泰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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