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聿
“生命中有如此猛烈的打击……而我不知道缘由！”
——秘鲁诗人巴列霍《黑色骑手》
我说母亲，您赶紧放下手中的树苗
赶到政府的办公室，把您的恐惧
和不安，同那些坐在皮椅上的人
说说。不要声音颤抖，不要
把手绞在一起而不停揉搓
您可以找把凳子坐下，不要等着他们
示意，不要眼睛胆怯地盯着他们
的目光。墙边的饮水机的水
可以喝，杯子就在一边的茶几下面
您渴了，母亲，不要紧紧闭着嘴
也不要客气说自己刚刚喝过
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那个人还没有
抬头的时候，您可以慢慢坐下来
如果那颗头还没有从报纸上抬起来
母亲，您可以叫他同志，问问有什么事
您的声音可以大也可以小，没有必要
控制情绪，没有必要装出政府工作人员
那样虚伪的例行公事的微笑。记住，母亲
您只是一个在泥土里刨了八十年生活的
农村妇女。母亲，我的母亲！不要怕
您看老戏看多了，见了官腿就发软
到了官府就想到了下跪的规矩。母亲
您怎么能想到在口袋里装了一包红塔山
又把灶火房的火柴也带来了，母亲啊
您不知道现在都在戒烟吗？他们
哪个没有病啊，比您八十年的身体
还要虚弱和腐败。母亲，如果不是他们
叫您来，您可以马上走人，不要打招呼
如果不让离开，也不要求乞，您就坐下来
歇歇身子。这一辈子，您都在路上，都在田里
走着。您跟在风的后面，风把季节吹绿吹黄
您始终跟在风的后边，怕风把您丢下，母亲啊
今天，风把您吹到这里，您可以停下来了
在政府的屋檐下，您可以老有所养了，可以
不怕有钱人把树栽在咱家的田埂上，长不出庄稼
没有粮食，有政府就有了一切，母亲您不要怕
尽管您把有钱人的树苗拔了，尽管他们已经告发
不要怕，不要怕，庄稼都不长了，都死了，母亲
咱还怕什么？！害怕的是他们，他们怕您再拔
啊，母亲，我们回家，我们回家，我们能回家吗
［诗人简介］尹聿，1965年生于河南舞钢，本名尹顺国，有小说集《其实我们并未相逢》，随笔集《读罢写吧》《我想把我的眼睛给你》，诗集《记2006》《纪念2007》，鉴赏集《赏曲》。
这首直接叙事和抒情的诗歌，很容易让我们想起另外一首诗中对于母亲的牵挂和怜惜：诗人艾青的《大堰河——我的保姆》。尹聿用娓娓道来的白描手法，给我们指出了目前中国农村现实的一面：母亲的形象，依然代表了辛劳、苦难，甚至是“委屈”。“您看老戏看多了，见了官腿就发软”，这些事实，有过农村生活经历的人，会有很切身的体会。只是从时代的意义讲，这些事实完全是可以不必要的，诗人在大声说“母亲，我的母亲！不要怕。”是的，我们的母亲，依然“生活在故乡这样的天空下”，我们是该为她们做点什么了……（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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