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子绿豆汤

小时候，最温馨的幸福时光，大概就是七八岁左右。那时的上海农村，盛夏的午后两三点钟，大人们一般都聚在一起乘凉说笑，我总是依傍在门口，一只手拿着一只大花碗，另外一只手汗津津地捏着两枚5分硬币，等待着上门卖莲子绿豆汤的老伯的到来。终于等到了，老远就可以看见矮胖身材的老伯缓缓地走来，脖子上挂着一条白白的毛巾。即使不看，仅听那半唱半叫声，我就知道是他来了。老伯厚厚的肩头上放着粗粗的扁担，扁担的两头晃着两只铮亮的金属桶。桶里装的，当然就是我梦寐以求的莲子绿豆汤了。

等不及老伯走到我家门口，我便飞奔过去，把钱递给了老伯。用脆生生的童音告诉他自己要买多少。那时候，莲子绿豆汤通常一小碗5分钱。而一小碗，自然是以老伯自备的碗作为标准的。老伯接过钱，打开罩在金属桶上的白纱布，散发着淡雅桂花香的莲子绿豆汤便呈现在我的面前，我不自觉地往下咽着口水。老伯拿着一个勺子，先把桶里的莲子绿豆汤搅和几下，然后熟练地舀起一勺，倒入自己的小碗中。一般一勺多一点就可以平上一小碗，然后倒入我端的大碗中。他一边倒一边不停地提醒我碗要拿稳当。我自然十分小心地端着碗，生怕莲子绿豆汤泼了出去。老伯在舀第二小碗的时候，我在精神上已经开始享用这大碗里的“文明”了。而老伯在倒第二碗的时候，更是小心，生怕影响了我专注于莲子绿豆汤世界的那份执着。

终于，把心仪已久的莲子绿豆汤买回了家。我欢天喜地，小心翼翼地把碗摆放在桌上，敲着碗，如过节一般。明知妈妈会省着给我吃，我还是恭敬地给妈妈倒出一小碗。然后，急切地舀了一勺放入口中。虽然莲子绿豆汤一下子就溜到了我的肚子里，但是清甜香醇的滋味，却久久留在了口中。我立时觉得两颊芬芳，暑渴顿消。坐在墙的一隅纳鞋底的母亲，偶尔看一眼写满幸福的我，笑而不语。这淡然的笑，充满了温暖。

时光飞逝，转眼过去了几十年。现在，再也没有人做好莲子绿豆汤担着抬着上街叫卖了。倒是有开了小店的，招牌食品就是莲子绿豆汤，也有食品厂加工包装好在超市出售的。我也买过这种保质期长达30天的莲子绿豆汤，但总觉没有过去的可口、香醇，对它的留恋一天不如一天。

有一次，母亲在我六岁的儿子面前说起我小时候对莲子绿豆汤的酷爱，儿子不屑一顾。是的，我知道儿子是不明白我的感受的，因为他现在的处境相对优越。吃惯了肯德基、卡布基诺的人，别指望他会留恋弄堂深处的莲子绿豆汤。今夜，回想孩童时代的故事，我当然知道，这一切不会重新再来。不过，虽然年华如水逝去，但纯真的感觉永存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