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从几岁起就跟随一走乡串户的民间艺人学艺,几十年后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师。大师其实操作的是一种乡场上常见的技艺,俗称“倒糖饼儿”或“糖关灯”,只需要一张桌子、一个烤炉、一个铁砧、一把铜勺,以及足够的红糖。制作的程序也简单,就是先将红糖熬成糖液,然后再用铜勺将糖液舀出,在加热的铁砧上绘出各种图案,吸引过路的小孩买来当玩具,也可食用。
大师的技艺是相当精湛的,每到逢场天,他随便在乡场的一角摆个摊位,就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个水泄不通,无论男女老少,都爱看他表演。看他右手握住小圆勺,随意舀起桶中的糖液,以腕力带动勺子运行,自由奔放地挥洒在光洁的铁砧上,或提,或顿,或放,或收,看得人目不暇接。随着糖液缕缕洒下,眨眼的工夫一气呵成,栩栩如生的飞禽走兽、花鸟虫鱼等形象便呈现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威风凛凛的游龙和绚丽多姿的彩凤,更是令人拍案叫绝。大师还有个绝活,可以按照顾客的意愿随心所欲地临场构思作图。渐渐地,大师的名气走出了乡场。也不知从啥时候起,大师的名字赫然进入了县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大师自个儿都不知道是谁把自己从庄稼地里挖出来的,后来,大师参加当地政府部门组织的一次非遗传承人座谈会时,才无意间发现了一摞关于自己的申报书。他很诧异,从来就没有人找过他,居然还写出了申报书。他心中的困惑不解开,几乎无法睡觉。这事非同小可,这世上还有人对自己感兴趣,他虽然没怎么念过书,好歹还是有不少想法的。一打听,才知道是在政府部门非遗普查期间有人提供的线索,然后由非遗专职人员撰写了申报文本。
大师的困惑还没有消减,他说他们啷个晓得我的身世呢,从来就没有人来采访我。相关人员说无可奉告。大师不是个刨根问底的人,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就算了,眼前的一切让他心怀感激。获得大师级专家证书后,好事更是接踵而来。大师带着他的家当从一个国家飞往另一个国家,短短一年里,他竟然一连去了十几个国家,韩国、德国、美国、日本、新加坡……每次都是代表政府去参加国际非遗传承展示。大师回国后就被不少艳羡的目光包围,那些目光既有非遗同行的,也有非遗工作人员的,甚至还有非遗领导的。他们说你这大师一辈子也值了,周游世界,将节约的外汇买了几张外国的国债来玩,开了洋荤,还能沿途观光。大师无语,飘然若仙地笑了好几年。
有一天,大师所在的村社试行城乡统筹。一夜的光景,他的身份就变成了城市居民,田土交后,他得到了一笔青苗赔偿费。可那笔赔偿费在妻子得了一场大病后就花光了,没了田土,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障,他只能四处吆喝,不断创造新颖的图案来吸引人群。还把图案延伸到飞机、大炮、火箭、导弹,可这年头,稀罕这玩意儿的人也不多了,任何一个超市的货架上,商品都琳琅满目。大师有时一天走下来,声音哑了,腿也软了,手膀子也酸疼了,仍然卖不了几碗小面钱。大师开始长吁短叹,他想到了申请低保。低保其实也不多,但每个月至少有固定的三百元,好歹能填饱肚皮。
可是,低保申请交上去半年了还杳无音信,跟自己一同申请的人家早就领到钱了,大师着急了。他找到居委会,居委会的人却说,经过多方调查,你有多次出国的经历,吃低保从哪个角度都说不通的,再说,你一个大师级别的人吃低保,传出去是多大的笑话,不是给政府抹黑吗?你以后还要经常代表政府出国,让老外知道了你是吃低保的,那影响可就不是一般般的啦。居委会的负责人还劝说,你至少可以成立个有限公司搞个连锁经营,或者著书,或者到各地讲学,方不误大师称谓。大师瞪大了眼睛,一脸无辜。他想,像他这样的专家真的能够著书立说,还申请吃什么低保?但转而一想,如果退还大师的证书,吃低保是不是就有希望……
大师的困惑与日俱增,直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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