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说话的事儿

母亲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省城，小儿子在县城。母亲守寡二十多年，总算把两个儿子拉扯大。两个儿子，不，两儿子全家对母亲都很孝顺。

大儿子要母亲跟着他们过，说他家条件好些，能让母亲好好享清福。小儿子不同意，说母亲是大家的，他也得尽孝心。

兄弟俩争来争去，最后达成协议，两家轮着来，一年里一家伺候母亲半年。

大儿子派自己的司机到乡下接母亲进城，在省城最豪华的大酒店订了一个包间，为母亲接风洗尘。母亲瞧着满桌的好菜，没吃下多少，心疼着呢，要带回去，大儿媳妇说，别了，还是顿顿吃新鲜的好。

大儿子家是两层别墅，有个保姆帮着打理。儿子和儿媳都反复叮嘱母亲，在家她就是太上皇，有什么事让保姆做，需要什么，和他们说。

母亲住在楼上，房间里有洗漱间、卫生间。朝阳的大阳台，有太师椅、茶几等等，母亲喝茶吃点心，看远处的风景，赏近处的花草。生活设施齐全，可以让母亲成天不下楼。事实上，母亲也很少下楼。

大儿子和儿媳开了一家挺大的公司，在家的时间很少。小孙子上六年级，每天上学前会和奶奶说再见，晚上放学进家门也会问奶奶好。他到了家做完作业，就找小朋友去玩。母亲想抱抱孙子，孙子有些不乐意，像牛犊子样挣脱，母亲的双手常常空空地呈抱状好长时间。大儿子和大儿媳对母亲的关心是没得说的，母亲需要添衣，需要加强营养，他们一般都能提前想到。母亲屋里的家当，都是市面上最高级的，有时他们自己还没用上，就给母亲备上了。就是这样，他们逮着点空，仍然会亲热地问母亲还缺什么。大儿媳说：“妈，该你老享福了，我们这些做儿孙的，有能力让你想要啥就能有啥。”看着他们的孝心和那份诚意，母亲每回想说点什么，可嘴嗫嚅一番，又把话硬生生咽回去了。

保姆一天到晚忙得团团转，根本顾不上和母亲多说话。有时候，母亲想和保姆搭话茬，保姆总是问她要点什么。母亲实在耐不住，就在家里找事做。保姆吓得脸发白，“老奶奶，你的身子金贵着呢，你可不能做下人的活儿，要不然让你儿子儿媳看到，非骂死我不可。”

在大儿子家呆了半年后，二儿子如约来接母亲。

母亲进了二儿子家，早在家等着的二儿媳和母亲亲热地说了会儿话，端上温热刚好的洗脸水。母亲洗完脸，二儿媳又打来洗脚水，“妈，一路上乏了，你泡泡脚，我去弄饭!”

在县城的二儿子在一家工作当工人，二儿媳下岗后以摆早点摊为生。一家人挤在一室一厅的小居室里，家里的摆设只能说基本满足生活需要而已，没法和档次、潮流什么的扯上边。

早点摊看起来小，要做的事不少。母亲闲不住，就帮着打理。二儿媳开始还劝母亲当心身子，别累着，可见母亲做起活来有说有笑，也就不再阻拦。婆媳俩手里忙个不停，家常话不断，时常听到她们幸福的笑声。

晚上吃饭是一家人的团聚，大家有说有笑，愣是把粗茶淡饭吃出许多滋味。饭后，二儿子和二儿媳常常会和母亲唠家常，刚上二年级的小孙女学习完了也出来凑热闹，不是钻在奶奶怀里，就是表演些小节目逗得奶奶笑得合不拢嘴。

半年很快过去了，母亲想着大儿子要来接她，不知怎么面对大儿子的一片孝心才好。

母亲，开始莫名地恐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