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天,就是娘六十岁生日。我对妻子说:这几天你不太忙,抽空给娘做条裤子吧。上次咱回家,娘的裤子打了好几块补丁呢。
妻子在街头开个裁缝店,给娘做条裤子,那是举手之劳的事。谁知,妻子一撇嘴说:一个乡下老太太,每天从家里拱到地里,破点烂点有啥?穿条新裤子给谁看啊?妻子见我一脸的不高兴,忙改口说:不就是条裤子吗?咱店里有现成的布料,我做一条就是。
娘生日那天,我向工头请了半天假,带着妻子回到乡下老家。
娘早知道我们要回来,做了香喷喷的一桌饭菜,有炒鸡蛋,炖蘑菇,焖豆腐,还特意包了满满一面板韭菜馅饺子,个个小巧玲珑。半年多没见,娘更显苍老,身上穿的还是那条辨不清颜色的裤子,只是补丁比以前又多出好几块。我赶忙从包里取出妻子给娘做的那条裤子说:娘,这是秀给您做的裤子,您试试看合适不?娘一脸嗔怪,说你们在城里也不容易,花钱的地方多,能省就省点,干啥还要为娘破费?娘老了,只要不露肉就成。说归说,娘还是捧起裤子,眯了眼细细看,一脸的幸福。我说:娘,您快换上吧。娘把裤子宝贝似地捧着,摇摇头说:还是留着过年再穿。我笑笑说:过年还早着呢。到时候,让秀再给您做一条。您看,您都穿成叫花子了,让我们的脸往哪儿搁?妻子也说:让您穿您就穿上嘛。
见拗不过我们,娘捧着裤子进了里屋。
娘穿上了新裤子,手没处放了,脚也不会走路了,扯扯这儿,拽拽那里,一副拘谨的样子,像个孩子。我明显感到,妻子给娘做的裤子瘦了点,短了点,紧紧绷在娘的身上。可娘说:秀的手艺好,不肥不瘦,不长不短,正合娘身儿哩。我回头看看妻子,妻子很不自在的样子。
这时,娘说:你们吃菜,娘给你们煮饺子。说着,娘往地上蹲,“嘶”的一声,娘的裤子撕开几寸长的大口子。娘呆了,好半天尴尬地说:娘胖了哩,把裤子撑破了。娘站起身,慌慌张张往里屋走,边走边说:不碍事,不碍事。地瓜娘有缝纫机,回头让她给缝缝。
娘又穿上那条打满补丁的裤子,那一块块补丁,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一下子没了兴致,那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见我们要走,娘一头钻进里屋,好半天才出来,手里拎着大大小小好几个袋子。我一看,有小米,有绿豆,还有我最爱吃的地瓜干。我说:娘,您留着吧,这些东西城里都有。娘不高兴了:城里有是城里有。娘老了,帮不上你们什么忙,只能带这些东西给你们,都是娘自个儿种的。
娘坚持把我们送到村口。我说:娘,您别送了,快回去吧。娘固执地说:你们走吧,娘还想站一会儿,瞭一瞭。娘的眼里淌出泪来。我不敢看娘,眼泪止不住往上涌。妻子的眼圈也是红红的。
离村很远了,我忍不住回头望去,娘依然站在村口,佝偻的身影瘦成一个小黑点。
我强压怒火,瞪着妻子说:那条裤子是你做的吗?你是花十几块钱从地摊上买的吧!
别说了!妻子突然蹲在地上,双手掩面,呜呜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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