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一声粗犷雄浑的吼唱,如炸雷滚云,惊得戏台上的几只麻雀扑楞楞飞远。
台上的包公,方步、甩袖、捋髯、瞪眼,一招一式,正义凛然,威风八面,神鬼皆惊。台下立时爆发出如雷的掌声和如潮的叫好声。
演的正是传统戏《铡美案》。
《铡美案》是刘家戏班的重头戏,每到一地,《铡美案》必演,而且场场爆满。演包公的演员叫冬林,挺爷们儿的一个名字,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女人。冬林是刘班主的外甥女,因为冬林排行老五,生下来就大手大脚,没一点儿女孩子相,家人不待见,五岁时就被送进了戏班子,混口饭吃。冬林八岁学戏,十二岁登台,最初,只能演个男仆什么的,连丫环都演不了。女大十八变,冬林却没变出一个漂亮的女儿身,反而壮得如铁塔,而且嗓门奇亮、奇粗,比男人还男人。
那一次,刘班主突发奇想,让冬林试唱一句黑脸戏文。冬林也不推辞,简单拿捏几下,方步、甩袖、捋髯、瞪眼,一声“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如雷贯耳,余音绕梁,博了个满堂彩。从此,冬林一嗓子定乾坤,成了戏班里演包公的不二人选。
冬林今年二十八岁,演包公整整演了十年。
冬林的男人原先是个走村串户的小货郎,一副货郎担,吱吱扭扭,很是辛劳。后来在冬林的帮衬下,丢了货郎担,在马河镇盘下一间铺面,当了坐台的掌柜。
开始,男人对冬林还是疼爱有加,自从当了掌柜,男人变了,对冬林像对待陌生人那样,不闻不问。问男人,男人支吾半天道出实情,我可不想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冬林傻了。终于有一天,冬林演出结束,提前回家,看到了她不想看到的一幕。
冬林没哭没闹,把一双儿女寄养在乡下,只身回到戏班里。
戏毕,冬林常常独自坐在一边,呆呆地望着远方,半天不动。
那一天,冬林卸了装,再次步出戏台。刘班主不傻,早就看出外甥女心里有事,便悄悄跟了出来。
是晚秋,枯黄的树叶如冬林的心,飘飘零零。
刘班主说,冬林,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跟舅舅说说好不?是不是一步云嫌弃你了?一步云是冬林男人的小名。
冬林哀哀怨怨地说,我也想做一个好女人,可我就是做不好啊。舅舅你说,是不是跟我演包公有关啊?
刘班主一惊。
刘班主做了大半辈子的班主,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刘班主说,你看,咱戏班里不是也有好几个男人演女人的戏吗?男人反串女人没事,女人反串男人咋就有事了呢?既然这样,那好,从明天起,我不让你演包公就是了。给你放几天假,回家好好伺候一步云,我可不想毁了你的家。
第二天,演出依旧,剧目依旧是刘家戏班的拿手戏《铡美案》。
大幕拉开,紧锣密鼓,包公出场,方步,甩袖,捋髯,瞪眼。台下响起一片喝彩声,喝的是倒彩。土坷垃、碎石子扔上台来,稀里哗啦,戏台上乱了套。
台下有人谩骂,啥狗屁包公,一点都不像,跟个缩头乌龟似的!
刘班主疾步上台,抱拳施礼,满脸陪笑说,对不起,对不起!各位,咱换出别的戏,可好?
有人不答应,我们就看《铡美案》,就看冬林演的包青天!
刘班主脑门沁出细汗,心里叫苦连连,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看来,刘家戏班要真的散了。
这时,冬林来了,左手牵儿,右手拽女,那情景,活脱脱一个现代版的秦香莲。
刘班主什么都明白了,眼泪盈满眼眶,哆嗦着嘴唇叫道,冬林!一声对不住没说出口,就被冬林硬生生给挡了回去,冬林说,舅舅,救场如救火,吩咐人快给我备戏装,我还要演一回包青天!
此话一出,刘班主连连摆手,罢了,我这戏班子就是散了,也不让你再演包公啊。
再看冬林,已脚步腾腾步入后台。
冬林坐在化妆台前,粗大的手指勾一指黑油彩涂在脸颊,对着镜子说,我就不信,我的龙头铡就铡不尽这世上的陈世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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