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的好日子

老五胡子拉碴地走进街角那家小餐馆，要了半斤散装酒，点了一盘花生米，然后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下，自斟自饮起来。

老五以前滴酒不沾，自从媳妇银凤的诊断结果出来，老五感觉他的天塌了，地陷了，酒是个好东西，一醉解千愁啊。不过，老五今天来餐馆，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办，他约了一个人，商量卖房子的事。

提起房子，老五可真是百感交集。老五和媳妇进城十年了，酸甜苦辣尝了个遍。老五搞装修，银凤在一家饭馆端盘子，一路下来，磕磕绊绊，总算在城里买了房，有了个落脚的地方。没想到，日子刚刚有了点起色，一向坚强能干的银凤倒了下去，到医院一检查，竟是尿毒症!

医生说，要救银凤的命，只有换肾。

老五回到家，薅着头发想了一天一夜，也只有卖房救媳妇这一条路可走了。

几杯酒下肚，老五已有了几分醉意。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老五说:“三林啊，买房的人啥时能到?”叫三林的人在电话里说:“五哥，买房的人在外地，正坐火车往回赶呢。明天一早我带他上你家去看房。”老五想了想，又说:“兄弟，你这会忙吗?不忙就过来陪哥喝两杯，哥心里堵得慌。”三林说:“我赶活儿走不开。五哥，不是我说你，你就少修你那张嘴吧，嫂子还等着用钱呢。”老五捏着酒杯，呆呆地说:“知道，知道。”三林又说:“五哥，嫂子啥时手术通知我一声，咱没多有少，凑一个是一个。”老五的眼里一下子闪出泪花，说:“谢谢你，兄弟!”

挂了电话，老五盯着面前满满一杯酒，迟迟不肯端起。

这时，门帘一挑，跑进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小女孩两眼滴溜溜一转，落在老五身上，气喘吁吁跑过去说:“爸，别喝啦，快回家吧。”

老五迷瞪着一双眼:“月月，有事吗?”

“咱家来人啦!”

老五一愣:“谁呀?”

月月咽口唾沫说:“到家你就知道了。”

老五站起来，端起酒杯，一仰头，喝干杯中酒，拉起月月的手出了餐馆的门。

回到小区，刚上二楼，老五就听到从自家传来的说话声。老五紧走几步，跨进门去，一下子呆在那里。屋里，男男女女六七个，老五看清了，有乡下的大哥、二哥和四哥，还有银凤的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老五迟迟疑疑地说:“你们……都来啦?”

大哥说:“老五啊，咱爹娘走得早，长兄为父哩。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告诉我一声，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

其实，老五不是没想过。老五明白，乡下的哥哥、姐妹们都是土里刨食的主儿，日子一家比一家紧巴，告诉他们，帮不了什么忙，只能给他们添堵。

银凤的大姐说:“是啊，要不是月月一家一家给我们打电话，我们上哪儿去知道?”

大哥弯腰从地上的蛇皮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一层层展开，竟是厚厚的一沓钱。大哥说:“这是两万块，哥全带来了。”

老五一把按住大哥的手说:“哥，侄儿下个月要娶媳妇，这钱你还是拿回去吧。”

大哥火了，瞪着两眼说:“屁话!是娶媳妇要紧，还是救命要紧?老五啊，你在城里十来年，就学会了这些?”

老五不敢吭声了。

接下来，二哥、四哥每人三万放在了大哥的钱上。二哥说:“我这几年养鱼收入也不错，先拿来这些。不够的话，我回去起塘卖鱼。”四哥也说:“咱村要通高速公路，我河西那块地正好在路上，刚刚拿了三万块补偿。”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才是一家人呢。”银凤的大姐插嘴说，“听说亲姐妹捐肾成功的把握大，我们姐儿仨已经商量好了，谁合适，谁就捐。”

老五鼻子一酸，眼泪哗哗淌下来。大哥一把握住老五的手，使劲摇了摇说:“老五，别哭，众人拾柴火焰高，没有迈不过去的门槛。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去医院吧。”

银凤的二姐和四妹已经帮银凤洗了脸，梳了头，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七八个人前脚跟后脚地出了门。

正是深秋。

老五抬头看看天，天空是那么的蓝，太阳是那么的暖。

今天，才是老五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