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时候，宁娃爹买了一头猪崽。宁娃两眼盯着爹牵回猪崽来。宁娃爹说，好点喂，年底杀了吃肉。
宁娃下了学，就一个篾篓背着，坡上坡下地扯草喂猪。有时候，宁娃还把那猪放出来，等着那猪鼓着肚子慢悠悠回来。宁娃爹看在眼里，说，千想万想吃肉，莫丢了那些字呃宁娃。宁娃说，不会的。放猪的时候，我还看着书呃。八月里的蝉使劲地鸣。村主任马为民走进宁娃家的时候，宁娃还在听着一路的蝉声回家。
马为民对宁娃爹说，秋后了，上次欠的提留款，再不交，就喊人来拉猪了。
宁娃爹站在门边说，马主任，宁娃的学费还欠着呃，到年底，等猪大了再说。马主任说，年底不行，到时候，你的猪走路了，村里的提留款又得黄了。
宁娃爹说，那就随马主任的意思办，反正猪在栏里，藏不住，要拉猪就拉猪。年底，我跟宁娃到马主任家里讨片肉吃。宁娃爹说这话的时候，宁娃再没心思听蝉声，正好听到了爹的话。
马为民悠晃着走不远，宁娃就用手指着马为民的背影说，亏你想得出，心这么黑，怎么当上村主任的。宁娃爹一见，赶紧说，娃，谁让你用手指村主任的?他是村里的大人呃。你还小，长大了，不讨人喜欢呃。宁娃说，莫听村主任的话，他不敢拉宁娃家的猪，他和妇女主任刘金桂睡过觉。
宁娃爹一听就骂:小杂种!那话是你瞎编得的?
天一黑，宁娃就摸黑出去了。宁娃摸黑回来的时候，宁娃爹没问。
天一亮，宁娃说，爹，我出去了。宁娃爹问，去哪儿?宁娃说，不远，反正在村里，过一会儿就回来。
出村口的树上，挂有一块木牌，木牌上写有一行字:马为民和刘金桂睡过觉!宁娃就坐在那块木牌前，也就是坐在那棵树前。早晨的风，凉凉地吹过来。
马为民过来的时候，看见宁娃，就问:这么早就在树下?宁娃说，有人要我守着这牌牌。马为民朝那木牌上看了一眼，又望了望宁娃，宁娃，谁写的?宁娃说，是别乡的一个人写的，我认得，那人牛高马大，脸上还有刀疤。走的时候还说，他坐过牢，谁擦了找谁。
马为民想，自己就跟刘金桂在山窝子里睡过一回，没人看见，咋就让人知道了?让村里人见到了，还得了?
马为民说，宁娃，你把字擦了，再把那牌子取走。
宁娃说，那人说，他就是要写给村里人看的，擦了，村主任不就没事了?
宁娃，你告诉我那人是谁，我免去你家的提留款。马为民说。
宁娃说，我家的提留款不让你免，我爹说了，村里要拉猪就拉猪算了。那人我不告诉你!你要擦了，他来了，我就讲是村主任擦的。
马为民说，那我就还免你家的义务工。你爹的腿都不方便了，冷天里他就不用到北山沟出淤泥巴了。这下要得了?
宁娃说，村主任说话可算数?
哪回不算数了?马为民说完又看了看路上，见没有人来。
那你给我写在本子上，我这儿有纸有笔的。宁娃说。
马为民的字就落在了纸上，宁娃就一把握着那张纸。宁娃说，写这话的人不是外乡的劳改犯，是我。宁娃看着村主任的时候，马为民呆了。
宁娃走的时候说，马主任跟刘主任的事，我不说出去就是了。
马为民、村会计老王、妇女主任刘金桂、治保主任小李去宁娃家收提留款。走到半路上，马为民一摸后脑壳，这才想起一件事儿，说，宁娃家就不去了，我上次看在宁娃还小宁娃爹腿不方便的分上，让他打了一张条子，就算免了。这事我都忘了，瞧我这记性!
妇女主任刘金桂说，马主任是怎么了?一向不讲免的，怎么一开口就讲免了?怕不是你那记性，可能是你那德性，真是的!
马为民说，老王不讲，小李也不讲，亏你刘金桂嘴里吐不出好词，还讲呃。
马为民瞥了一眼刘金桂，再不说话。老王说，莫讲莫讲了，不去就不去了。
年底，宁娃家杀了猪。杀猪那天，宁娃爹始终不明白，本来要让村里牵走的猪，马主任为什么却没来牵?
杀了猪，宁娃爹说，猪好歹是马主任留下的，给马主任送块肉过去呃，宁娃。
宁娃说，马主任他不敢要我家的肉。
宁娃爹一吼，娃你还小，这话你乱说不得，长大了，不讨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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