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破坏城市绿化?”
那女人一声不吭。
“你倒是说话呀!你为什么要扒掉绿化带上的草皮，种上小白菜?”
那女人还是一声不吭。
一个地道的乡下哑巴，看来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
这是我从林校毕业分配到这座城市的绿化处工作后遇到的一件怪事。
那天，我和工人开着洒水车到这座城市的中心广场时，看到广场上绿茸茸的草皮被扒掉了一块，种上了疏疏松松、歪歪斜斜的小白菜，热爱这座城市的我脸黑了。
那是一片多么美丽、多么和谐的草地呀!
二话没说，我带着愤怒跳下车，径直跑到广场，拔掉了疏疏松松、歪歪斜斜的小白菜，随后叫了工人运来草皮，重新修整补种……
可是，没隔两天，当我和工人开着洒水车经过中心广场时，看到广场上刚种上的绿茸茸的草皮又被扒掉一块，种上了疏疏松松、歪歪斜斜的小白菜。
我被气炸了。
是谁这么大胆，竟一而再地破坏城市绿化工程?
我没有拔掉那疏疏松松、歪歪斜斜的小白菜。我决心查个水落石出，给肇事者严厉惩罚。
从早晨六点到晚上六点，我一个人坐在中心广场的石凳上看报纸。
没有任何动静。
第二天，我五点钟就到广场。那小白菜似乎有人浇过水。我决定延长监视时间。那天，一直到了晚上九点，广场上几乎没人了，我正准备离开。就在这时，我发现了一个提着红塑料桶约莫七十来岁的女人正朝广场走来……
正是这个女人扒掉了草皮，种上疏疏松松、歪歪斜斜的小白菜。
可这个女人是个哑巴啊!
我愤怒的子弹遇上了软软的棉花，在一点一点地消劲。
放她走吧，我心有不甘，可又能怎样惩罚这个乡下老女人?
我搜肠刮肚，把我所能讲出来的有关城市、绿化、齐整、规划等等的知识都讲给这个老女人听。
但愿老女人只哑不聋。
第二天，我吩咐工人拔掉疏疏松松、歪歪斜斜的小白菜，重新补种整齐划一的草皮。
然而，我的宽容却没能换来老女人的理解。就在新的草皮刚种上不到两天，疏疏松松、歪歪斜斜的小白菜又替代了绿茸茸、齐整划一的草皮。
我愤怒的子弹又随时要发射!我决定跟踪老女人，让老女人的家人来教育她，让老女人的家人来赔偿那草皮的损失。
拐过一栋楼，老女人在一栋新落成的楼前停住。
这是一片住宅区，楼前楼后都是水泥地，连一块草皮都没有，更不要说树。
“你又搞什么去了?”一个老男人向老女人走过来。
“去浇菜。”天啊!老女人竟然不是哑巴!
我的惊吓不小，几乎喊叫出来，被老男人、老女人发现了。
昏暗的灯光照得水泥地一片苍白。老女人极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老男人知道我的来意后，一个劲地抱怨老女人，又一个劲地向我赔不是。
“她从乡下出来，老住不惯，成天说要种菜。唉，种了一辈子菜，卖了一辈子菜，她还嫌不够。”老男人邀请我到他家。
老男人、老女人住八楼，挺宽，但每个窗都严严实实封着防盗网。老男人、老女人屋子的东边有个阳台，阳台上种着密密麻麻的小白菜。
“给你添麻烦了，可我闷得慌。”老女人给我端了一杯热茶。老女人满脸的皱纹虽然在极力挤出一点笑，但仍然抹不去岁月在她脸上写下的沧桑。
走出老男人、老女人家时，我不知道我究竟说服老女人了没有，但有点却是事实，城市的中心广场再也没有了疏疏松松、歪歪斜斜的小白菜。
没有了疏疏松松、歪歪斜斜的小白菜的日子，我却时常想起那个种菜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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