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与河西

湖水进入秋天日渐澄明，该沉着的都沉着了。

听一位史家聊过，20世纪一百年里，有几件大事是没有争议的：辛亥革命、五四运动、抗日战争胜利、新中国成立，再就是1977年恢复高考制度。没有争议就是被一致看好。史家是看热闹的，看出门道来才是有水准的史家。这几件有深远意义的大事都是很具体的，也都充满着艰难与苦痛。恢复高考制度这件事的潜在价值还有待被挖掘，1977年破冰凿岩，拉开了中国历史进程又一轮解放思想的序幕，自此走上了改革开放的道路。换一句话说，今日中国的辉煌与强大，是从1977年重新起步的。“文革”十年的最大危害，不仅在于经济基础濒临崩盘，不仅在于践踏了礼仪之邦的文统与道统，更在于查封了国家取士养才的主干道。事情是人才干出来的，大事是大才干的，一个时代里真的人才辈出，才有可能成为大时代。如果“文革”不是十年结束，中国的这条主干道再撂荒一些年月，恐怕真的是“国将不国”的事情。教育是百年大计，当年的这句口号真真地是沉着又有力道。

甘晖先生是有大责任感的教育专家，担纲着陕西师范大学的领导工作，应邀为《美文》组织了“七七级”毕业三十周年纪念专辑，以今天的视角，反思三十年前中国改革开放的那个重要出发地，名称叫“海平线——写给三十年前的那个早上”。海平线是遥远的，但那里是太阳升起的地方。专辑内多数作者，都是甘晖先生兰州大学当年的同窗。这些文章语言是朴素的，视角是平民的，视野和格局却开阔而宏伟。读着十一位作者的文章，再研习琢磨甘晖先生写的导言，如同见到天空中飞着的一排大雁，普通的叫声里，回响着的却是季节转换的声音。

选择三十年这个时间节点作此专辑，出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句老话。这句话是我们老祖宗的箴言，属中国模式。以20世纪为例，从“五四”到建国是三十年，从建国到改革开放是三十年，这两个三十年间，发生的都是河东与河西的大变化。恢复高考制度以来又是三十年了，这期间是怎么变的呢？我们衷心的愿望是由表入里往实质里变化。

《美文》是小的文学杂志，但创刊二十年来，一直关注国家社会进程，乃至思想进程里大的焦灼点。1997年7月和1999年12月，分别出刊“香港地区作家散文专辑”“澳门地区作家散文专辑”，在“回归”的日子纪念两块失地回家。1995年8月，出刊“长城在昨天”，辑录一组散佚民间的老作品，时隔五十年，事逢半百，重温世界反法西斯胜利的喜悦。1999年5月，出刊“本世纪最后的怀念”，以文化的视角，以文学的方式审读“五四”内在的人文含量和现代精神。2011年，出刊“辛亥百年散文专号”。陕西是当年辛亥革命的重镇，1911年10月22日，在武昌起义的第十二天，发动了西安起义，史家的说法叫“打响了辛亥革命的第二枪”。当年涌现的那些人物和事件，构成了现代陕西的重要背景。如果再用河流打个比方，陕西辛亥革命还是延安革命的上游。以文学的方法纪念辛亥革命这件大事并结集出版，在陕西是首次。在国内，我不了解。

文学杂志应该关注社会进程，应该倾听思想的车轮与路轨相互摩擦所发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