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矾山小学由来,与矾矿发展有关。遍布矾矿矿洞和炼矾窑厂的码笼尖北坡甲段,崖间长出一巴蕉扇形岩石,扇叶斜垂,岩底可避风雨。于是人们就在岩下供上香炉,燃了香,恭奉明矾始祖窑主爷。不知多少年以后,人们又在前面建了六楹五间简陋宫殿,在中堂的神座上塑了窑主爷的神像,这就是矾山人人敬仰的石官。若干年后,这里办了学堂,就叫石宫学堂。抗日名将朱程曾在此念了几年书。黄传会、黄海贝著的《抗日名将朱程》一书中记述:“1918年9月,8岁的朱程由父亲送进石宫小学;4年苦读,朱程以门门功课全优的成绩,从石宫小学毕业。”据中共党史出版社出版的《浙南人民抗日斗争史》中载:“1937年11月,郑丹甫率领林辉山、欧阳宽等人到鼎平,整顿基层党组织,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开展抗日救亡宣传工作,先在矾山建立了矿山党支部、石宫党支部和矾山街妇女党支部……”文中所指石官党支部就是石宫学堂党支部。后来成为革命烈士的陈百弓、朱善醉、张传卓、吴毓以及林裕芝等同志都在这里任教或活动的据点,连学堂工友邱新海也是共产党员。到这所石宫学堂就读的都是矾矿工人子弟,学堂还办了夜校供工人和家眷学习文化,这就是矾山小学的前身。
约在1944年,矾山在胭脂宫办起矾矿工人子弟学校,地下党员罗鸣皋曾在这所学校任教。时值浙江省政府在矾山设立明矾管理处期间。此时,石宫小学已搬到工会所,成为中心小学,石宫设分部,随后工人子弟学校也并到工会所来了。到1949年,工会所一直是中心小学。比石宫小学稍迟,矾山水尾宫还有观澜小学,顶村宫、南下宫、圆盘宫也办起初小。这些学校大都供工人子弟上学。
矾山工会所是矾矿工人用自己的血汗和力量于1930年盖起来的,是五间二层高大的洋房,楼下很宽敞,供工人聚会,楼上供工会人员办公。新中国成立前后曾一度办了职工业余学校,连右边毗连的土地庙也改为教室、教师寝室和厨房。矾山区文教辅导会也设在这里。
(二)
1950年春,时任矾山区副区长王景象突然通知区文教辅导员兼矾山小学校长(当时称矾山区中心学校)的笔者去谈话,要中心学校与区公所互换一下地址,当时区公所在鸡笼山半腰一座朱氏洋式厝里。笔者以工会所处在矿区中心,如今办起供工人子弟上学的学校,况且学期刚开始不久,洋式厝不宜办学校为由,据理力争,两人不欢而散。笔者随即赶到时任县委委员兼矾山区委书记吴长军那里。吴长军听了笔者的报告即去批评王景象,说他不应该用粗暴的话语和态度对待知识分子。随后又叫笔者到他住房里,倒了一碗白开水,谈开了。他说自己是个大老粗,很早就参加新四军,吃了没有文化的苦。他说文化确实重要,但区公所与学校互换一事,不是王景象一个人的意见,是区委决定的,要求笔者顾全大局。笔者说回去跟教师们商量商量再说。
几天以后,吴长军到学校来找笔者,对笔者讲了许多知心话,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笔者同意区委的决定。吴长军见笔者万分困惑,问笔者还有什么办法。笔者考虑,借用民宅、官庙,终不是办学大计,根据教师与家长的看法,如果能盖一座像样的校舍那该多好!笔者鼓起勇气向吴长军书记提出,立即得到他热情的鼓励和全力的支持。筹建矾山区中心学校新校舍的巨大工程启动。
(三)
新校舍筹建要成立委员会,吴长军与区委组织委员、区委秘书一起叫笔者去商议。吴长军说,这个主任要笔者当,副主任由王景象、程崇式二人担任,笔者坚决不同意。吴长军认为土地改革快开始了,王景象如果当主任,校舍永远建不起来;程崇式是省人民表,又是资方,由王景象与程崇式两人当副主任是合适的。“这领导班子的事,不是你们讲了算数,而要由我讲了算。至于委员要多少名,谁来当,你们几人多商议。”现在记得起来的委员有厂工工会的林培植,矿工工会的卢兴谦,挑工工会的张子芬,矾商会的朱璇、刘彦珍,工商联的庄步法、张纯良、郑友直以及卢曙东、庄琴、张璋玉、陈进芽(明矾小厂多集人)、朱修局,有的虽没当委员,但为建校出了大力。其他还有什么人,事隔62年,一时记不起来了。大约只隔一周,就在区公所会议室召开新校舍筹建会议,开展有关事宜。
关于校址选择问题,开始大家议定在南垟(即如今平洞口那片地),由矾矿技术人员负责实地丈量、绘出平面图,后来认为这里场地太小,旁边还有民房,无法扩展。筹委会经过一再讨论,最后议定在高岚山。这里面对鸡笼山,背靠牛头山,是处自然环境非常优美的风水宝地。此山只有数十米高,山坡上都是种番薯等杂粮的山园。区公所明确表态,征用的土地一律丈量登记入册,待即将土改后予以补偿。高岚山在矿区北面,中间隔了一条湍急的溪流,当时只有碇步,如遇大雨,山洪暴发,交通就中断。矿区这边的家长很不放心,但大家还是以矾矿和教育发展前景为重,再不质询了。
关于图纸设计问题,到底要盖一个怎么样的学校,各界人士都有不同的看法。矾矿技术员及其他人士有的还绘了草图,还是意见不一,最后还是常住温州的资方李若秀等人的意见较为妥当。李若秀说:“既然新盖一所学校,就要规模大,式样新,适合于学习。我们看了温州龙狮画室设计的几幢建筑物,感到很不错。我们可以谈一些设想,然后恳请龙狮画室派人来设计”。
校舍全部坐北朝南,后面一排校舍有四个教室,当中一个大型办公室,两个教师宿舍隔在教室中间。办公室前面一条宽大高敞的走廊,从北向南延伸。走廊的右边,每隔十多米是两个教室夹着一个宿舍,共有五排校舍,每排教室前后都有一个200多平方米的花园。长廊左边是一个可容千人的场地,可用来供学生做课间操。
那排最长的校舍后面小坡上建厨房、膳厅、储藏室、音乐室等。厨房有一个小门通校外山旁水井,再后是山峦的顶端,拟建一石亭,可浏览群山怀抱这个矿区盆地的金景。
校舍前面是一处凹形地,计划建可容千人的大礼堂,礼堂后半部二楼作图书室、阅览室。大礼堂的前面,是个大操场,一直到溪边。这里可开全校和全区范围的运动会,也可用来矿、区、镇工人群队的集会。
筹募经费是筹建校舍的重点,按吴长军的说法,就是用抗日战争的办法,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先在工会、农会组织中作动员,然后他们各自去组织动员,矿工工会、厂工工会负责打地基,挑工工会和各村农会负责搬运木料。在校址西边一个耶稣堂里,筹建委召开一次筹募资金大会,请矾矿和街道商店资方参加。吴长军作了简短讲话,即开始认募款项。筹建委副主任程崇式请郑宗瑾带个头,郑在乐助红纸上写了“350担稻谷”。有人请他加把劲,郑说:“先拿这些,以后再说。”程崇式也写了350担。接下去都是350担以下的,一般都有200担左右。记得数额较大的有刘彦珍、朱道儒、朱道华、卢生培、李若秀、朱辅臣、郑迪甫、朱璇、朱良浩、陈子信等人。到会的都分别认募了,未到会的会后也踊跃认募。笔者父亲郑春甫当过矾窑经理、襄理、总经理,但资金不多,他征得内人朱氏同意,将陪嫁的金首饰、二百多块银元、布疋等全部献出,约值200担谷子。当时工商联与街道商会许多先生也慷慨解囊。工程开始后,郑宗瑾即告诉筹建委,他的募款已如数拨到明矾联营处,可随时支付。在郑宗瑾不声不响将全部乐助款拨出的感召下,乐助的资方都主动向出纳缴来款项,资金不算宽裕的资方也陆续缴交款项,没有一户欠款。这也看出矾矿资方对教育事业的热情。这时抗美援朝运动正在掀起,矾矿资方对捐献飞机也作出很大贡献。
(四)
建新校的资金有了着落,筹委会马上对工程作了部署与分工,会计由矾矿工人医院会计林亦秋兼任,出纳由矾商会陆谦兼任,采购杂物由开商铺的陈友良负责。上述人员大家都自顾尽义务,不拿工资与补贴。只有朱尔清、朱良团二人领吃饭津贴,昼夜在工地上负责建筑材料与工具等的保管及其他杂务。
建校筹委会要求各分工单位积极做好准备,立即行动。一天清早,筹委会副主任程崇式带领一班人,包括木匠到鳌江岸边的直浃河木材集散地买木料。平时,程崇式出入矾山都坐便轿,这一次年已五十来岁的他坚持要自己步行。同行者劝他坐便轿,他说为了工人建学校,跟着大家走山路是应该的。走到藻溪已有四十公里,快中午了,在藻溪街头的小饭摊吃了饭,然后乘江船到直浃河,在数百堆木料中挑选了几堆,量好数量,做好标志,讲定价钱,说好由卖家将木料运到藻溪埠头后再付钱。回程到藻溪时快上灯了。为了节省住宿费,程崇式说还是点起灯笼赶回矾山。这一天,大家走了八九十公里山路,还买了数百株株正杉木,是够辛苦的。这些杉木由矾矿挑工和周边村民负责抬,其中有许多是畲族女同胞。挑工只补贴伙食费和茶水费,也一律不要工资。鉴于抬杉木要翻山越岭,十分艰苦,建校筹委会一再要给抬杉木的员工增加补贴费,他们坚决不接受,实在令人感动。购来的正杉木有一株最大的重四百多斤,按常规应该锯成数段,便于搬运。可是挑工们认为矾山自古以来,没有见过这么又大又长的正杉,坚持要整株抬回来,让大家看看。记得后来是由八个人轮换抬到最陡峭的挂岭时,由两位路人帮助才抬到学校工地,引得附近数百人前来观看。
(五)
建筑材料分头去订购了,有的也陆续运来了。此时,建校筹委会又发出了迁移坟墓的通告,并决定在五一国际劳动节这一天动工打地基。大家认为应按温州龙狮画室设计的图纸分地段确定地标打地基,预先做好一些工具的准备。大部分工具都是扩工与厂工自己带来的。按惯例,动这么大的土,一定要选日子。工人们认为国际劳动节是工人最大的节日,是吉利的日子,就不必要再找选日先生选定动工时展了。至于动土时尊敬土地神的仪式还是尊重当地的老传统,早在数天前就请人做过了,待开工后按时焚香就行了。
动工第一天来了好几百人,工地上升起五星红旗,张贴许多红绿标语,鞭炮齐鸣,特别是矿工自带的用火药为爆破物的四门炮更是声振整个矾山盆地。正当干得热火朝天时,工人喊发现了墓碑、金瓶(盛骨骸的陶瓮)以及古人的骨骸,老工人说,这些古物不能乱丢,要放好。于是朱尔清与朱良团就去收拾起来,集中放在工地一边,还到街上买了几个金瓶放置零零散散的灵骨。待新校地基基本搞好时,他俩又去牛头山买了两穴墓,选个好日子,烧了香烛、红钱,将这几十个金瓶安葬在墓穴里。。
每天收工时,工人们就把工具暂时放在工地的草棚里,草棚四周叠着刚买来的砖,朝南开了一门一窗,棚里安上一床一桌,朱尔清与朱良团就睡在这里。接收的砖瓦来自顶村、昌禅、鹤顶山脚、灵溪西山等地,其质量一致认为鹤顶山脚畲族同胞做的砖瓦最为优良。石灰来自马站、沿浦、福建前岐等地。从头至尾,工地上没有遗失一砖一木一件工具。
打地基的工人不给工资,只吃中餐,下午三时吃两碗粥当点心。不少家离工地近的工人都回去吃饭,让公家少花钱。每天早上照样是升五星红旗,放四门炮为号,但工人们都提前到工地,甚至连没有任务的家庭妇女也争先来帮忙。
在各级党委、人民政府的重视下,在建校筹委会与矾矿各界人士的共同努力下,木工与泥水工保质保量保时完成任务,整个工程在奠基一年半后基本建成。只剩下大礼堂、图书馆和大礼堂前的大操场,留到二期工程建设。
这时,县文教科下通知,要在区中心小学增设初中班,每学期招一个50至60人的班。因此。学校的布局再作调整。石官学堂仍维持六个班级,洋式厝中心校本部抓紧迁到新校来,洋式厝留给附中班当教室和师生宿舍。1951年,附中班招生顺利进行,共五十多人。第二学期又招了一个班五十多人。这是矾山矿区办中学之首创。一年后,与其他区附中班一样,按县文教科的计划,将原有学生分别并到平阳一中和水头二中去。这一百多名附中生都学有所长,后来分配到各条战线上,为建设社会主义作出贡献,如今大部分已经退休了。
为了将小学部尽快搬到高岚山新校舍来,除了大器具以外,师生们都自己动手搬下来,还在新校舍工地上帮助整地、栽种树木花卉,在东北方向堆泥石为围堤,上面栽种毛竹、夹竹桃、冬青,外围种上剑麻,也就成了围墙了。
(六)
搬进新校舍,没有盛典,没有聚餐,只是在操场上集中金校师生(包括附中炳生)六百多人,讲讲过去,看看当时,谈谈未来。这个矿区和学校除了抗日英雄朱程,为抗日发动下关起义的张传卓,走上抗日前线临行时剪下头发给母亲以示决心的陈正鹤,还有地下党员吴毓、欧阳宽、陈百弓、张傅朴等人。更难以令人忘怀的是石宫学堂校长朱善醉,他以学堂为阵地组织夜校,演文明戏等抗日活动,引起当局仇视,将他抓进警察所严刑拷打,从而掀起全矿区的罢工、罢市、罢课……学校本部办在矾矿工会所期间,有顶村学生蔡祖豆挑着一担木柴到街上卖了缴学费,经南下警察所时,警察要以极低的平价购买,蔡祖豆不肯,便被恶毒殴打。学校闻讯,随有学生卢兴立、项祖益、陈传成,工友陈金乐数人赶去说理,也被枪托重击轻伤,有二三人被丢到南下桥脚,遍体鳞伤。因而掀起全矾矿范围的工潮、学潮,后来还派代表到平阳县城告状……
回忆过去,不忘昔日的苦难,才能激发起建设新校的热情。刚从学校调到矾矿广播站的洪永年、张建辉在安排广播节时,有许多是表扬建校工作中的好人好事,报道工程进度,凡是建校筹委会给的稿件都优先播放。曾毕业黄埔军校、引导朱程走上革命道路的当时教师卓鸣鸾帮助拟定抄写新校舍征地和迁移坟墓通告,得到民众的好评。曾是省人民代表的雷必彬、副校长陈正迪、总务主任李起銮、社教主任郑乃臻以及许文仪、徐官淼、黄开满、华业树、郑汝平、潘星辉、夏怡华、萧凤翥、萧东欧、李锵鸣、李熙光、林德快、李招洲等,在繁忙的日常教学之余,晚上辅导夜校,还排演了《白毛女》等节目到各村各工区演出,同时也宣传筹建新校舍,李熙光还画了壁报。
矾山小学新校建成至今已有六十多年了,期间,这所学校发挥了重大的作用,培养了一代代善于认识自然、征服自然的开矿、炼矾能手和高级科技人员,也涌现了许多优秀领导干部和知名作家、学者,这所百年老校可谓:
鹤立东方,声鸣四野,德懋才高遍百业;
溪流西向,浪渤三元,桃红李白红续千秋。
(此文原刊于《卷南历史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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