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奔兄是位沉默的人,坐卧行止是沉默的;散步漫游也是沉默的;与众人在一起言谈极少发言,基本上仍是沉默的。甚至连他的照片形象同样也是沉默的。但他的内心世界并不沉默。他在思考,在回忆,在体味,在探索。有时与知音者深谈,往往谈得很多很多。谈到激动处,在他的眉宇间似乎闪出火星。伏案笔耕时,他似一位沉沉默默的垂钓者,静静地在追捕最富有的诗意,看似平凡而却是字字珠玑连缀成不散的散文。
杨老的著述颇丰,有1947年的《描在青空》,和近年出版的《深红的野莓》《霜红居夜话》。在他的散文里,真与假,善与恶,美与丑,泾渭分明,毫不含糊。从立意、结构到语言,都达到真善美的境界。读了他的散文,令人深思,给人启迪,赋予人们无限的智慧和力量。其生命力可延续到久远、久远,或许是永恒的。
杨老的散文所以能取得成功,在于他读了“万卷书”,专业的书精读,其余的书博览,古今中外,文史哲无所不包。在《霜红居夜话》第二辑《九方卑相马》《陶米公之子》《东陵瓜》《女难》《决别》以及《雁鹅》《玄机秩事》等篇中,如果不熟悉古代文献、地方文献与外国一些文学作品是难以撰写的。他不是做古文今译,西文照抄,而是用巧妙的手法剪裁了最精华的情节,再用自己秀丽朴实的文字表达出来。在《马鸣大士》《炎亭僧》等篇中,可以看也他佛学有所涉猎。不熟悉民间传说与民间故事,就写不好《蔡牵妇》。这个真人的传说,不仅我们浙南在传,浙闽沿海也在传,传得很离奇生动。笔者曾与杨老闲聊,用这个真人的传说为素材,再加油加醋加糖,写个中篇传记文学或编个电视连续剧倒不错,他同意我的想法,但在这千把字的散文中突现了这个巾帼英雄的形象与性格,这就是他的写作功力。
《女演员》写得更真实,一眼就看出是地方流动剧团的女演员,从打扮、姿态和那“台上台下,有如床上床下,常是双重人格的叠印”,看来,沉默的老杨思想蛮开放,赶得上新时代潮流。文中突兀地把民间女演员扯到有名的演员——契诃夫的原配夫人和高尔基的第二任太太。最后用“人生真是一场戏”作结束语,真有画龙点晴之妙!
《孤竹》里的教师、南麂岛渔妇《阿兰》,连续咯血死去的岗岚,都是社会底层极平凡的人,在杨老笔下,随意速写,就使众多的人物活蹦蹦的影现出来,令人难忘。我看,这与杨老曾做过报纸副刊编辑工作,善于浓缩情节,刻划人物各自的性格有关。
总而言之,写好散文,不博览群书、不深入生活,没有那么广的知识面,那么宽的生活面,是难以成功的。
谈到社会生活,杨老出生于1923年,杨老已经走了七十多年人生道路,看了多少人,走了多少路。杨老乐于旅游,乐于远足。看了不少名山大川,风景名胜。但与他的为人一样,不愿攀权贵、名流,所以不知名的小溪、幽谷、山野、深潭都喜欢去。笔者有幸与他在一个报社里干过,乘采访之便,步行游玩了邻近的山山水水,在破旧的寺院道观也不放过,往往跑了一整天,到深夜才回来。每到一地,他很注意观察身边的事物:花草虫鸟兽,直至没有顶的路亭,看不清的摩崖石刻都使他陷人沉思。在他的散文里描写的山川,我几乎都到过。我写不出来,但我深知他用心之苦。
名山历来都有名人的名作,后来人往往不敢动笔,而他动了。黄山那么多山峰,他选择始信峰,写得富有哲理。桂林的象鼻山,有那么名人诗词刻石,但却用了民间传说,写得很空灵。武夷山的九曲溪,弯弯曲曲都带到远古年代去了。那不入史册志书的公婆岩、三怪屿、望夫石、梅花桩、老鹰礁的小景观,杨老也不嫌弃,一概列队在散文集里,把静态的山崖石头写活了,人格化了。
杨老体验生活,构思立意有他独特的见解。于是我回忆了诗人徐迟同志的一次讲话。那是1963年清明后,时为《诗刊》副主编的徐迟到浙江来,在省文联召开的诗歌座谈会上讲了话。讲话的内容很丰富,事隔三十多年,有两点我记忆犹新。他说,1946年9月毛主席到重庆谈判,在红岩村召见了我和马思聪,毛主席给我题了“诗言志”三个大字。以此说开去,他讲了许多有关诗人表达意志、抒发情感问题。第二点读到体验生活问题,徐迟直言不讳地说,臧克家同志(时任《诗刊》主编)说体验生活要在一个点老老实实蹲下去。我就是不同意这种做法。我认为既要深入生活,也要到处跑跑,扩大生活面,在对比中理解生活,使实际生活升华,然后进入创作。徐迟讲话时,锋芒毕露,在座的方令孺、林淡秋、夏承焘、孙席珍、马骅等前辈都很肯定他的意见。诗人马骅先生对杨老的散文创作是很了解的。我认为杨老体验生活的疗式正与徐迟的说法巧合。我请教了马骅先生,他同意这种说法,还说:“杨奔不仅诗文好,人品也好,浙南的山山水水几乎给他跑遍了……”
读万卷书,走万里路,可作为每个作家的座右铭。并不是说需要读万卷书、走万里路之后才能做文章,而应该是边读,边走,边创作的。杨老几十年的创作生涯就是这样过来的。
卖柑桔的小商贩,把柑桔装在筐子里,总要挑几个大的颜色好的摆在筐子上面,让顾客喜欢买。筐子底下可能是次的或是烂的。我拜读杨老的《霜红居夜话》,翻了不到一半,因事中断。重读时就从后面一篇篇看过来。我看“筐底下没有次的烂的”,大都是精品,而且他把不知名的《公婆岩》《望夫石》摆在最前面。这也可以看出他的高尚的品格。
论其不足之处几乎提不出来。现在随意提两点。一是在《九曲溪放筏》中说:“仙船就是古代少数民族的‘悬棺葬’,用以表示对祖先的尊敬。”“仙船”,江西,四川等地都有。有的说是古代士大夫阶级的棺葬,由于地壳的变化才悬在高山的洞壑里。有的说是道家的习俗,让道士羽化成仙。论定此事当然不是作家的责任,但随便提一下,或许能增加读者的知识。另一点是《忆岗岚》最后一小段:“我欲哭无泪,又想起他信上最后一句话:‘死有如上船,那远行的船……’这只船究竟驶向何方?为什么不再回航?”笔者主观认为,最后两个问句可以省略,就让“……”号让读者思考更多的问题,引向空灵飘渺的境界。
(此文刊地方刊物《南窗》与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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