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包你拾到的记忆总是那么甜蜜

·云　杉·

小时候的记忆总是那么甜蜜，红色的枸杞还是那么鲜艳，成长的童心老是那么透明，草根童年虽然被褪了色的布衣包裹着，但顽皮的天性却不时暴露出来，依然和枸杞那样鲜红。有时候，母亲的呼叫就像一阵悠悠的西北风，穿过枯瘦的枸杞园，向东飘去，从来就没有停留在大脑的港湾。疯玩了一天后晚上回家，父母的棍棒有时就在所难免了。尽管如此，童年的记忆却依然还是像枸杞那样甜蜜，童年的故事也依然像早上带露的枸杞，还是那么清新。

往事如烟，短短的人生历程，像枸杞园里散乱的枸杞枝条留下了这样几行歪歪扭扭的脚印。

记得有一年的插秧季节，枸杞花刚刚冒出嫩芽，全家人都忙着插秧，特别顽皮的我却和几个小哥们一起到村里枸杞园旁的小河边去钓鱼。说是去钓鱼，其实是在小河边洗澡，衣服扔在枸杞树上，我们把自己比作枸杞的儿子。我们比谁的猛子扎得深，谁游得快，谁在水下待的时间最长……那个高兴劲早已把回家的事忘得干干净净，直到肚子咕咕叫了，才隐隐约约想起母亲悠悠的“回家吃饭啦”的喊叫声。鱼也没钓上，回家迎接的自然比训斥要严重得多的教训。看着父亲气得发青的脸和沾满泥巴的双脚，我强忍着哭声，用眼泪掩盖着心里的胆怯和无知。愧疚的双手无所适从地捏着布衣下角，一个小男子汉幼嫩的意识就是在那个时候悄悄地萌上我的心头。深夜一觉醒来，揉了揉发痛的屁股，一翻身看到睡在身边的父亲，他那深邃的皱纹和好久没有刮过的胡子，好像一把小刀一样，随着均匀的呼吸，一下一下地戳着我的心。我永远忘不了这丝丝发酸的味道，愧疚的烙印就是这时候打在我心里的。作为枸杞儿子的我，心里一股酸酸的味道。从此，无瑕的童年里，我渐渐比别人家的孩子少了许多本应该有的欢笑，像枸杞一样，在心里悄悄地开花，悄悄地结果。

就在我12岁那年的一个雨天的下午，因为下雨学校放假，父亲要我去打稻田口子，我穿上雨衣拿着和我一样高的铁锹向稻田走去。看着路边的枸杞树，好羡慕在雨中接受沐浴的红枸杞，舒服地伸展了自己的全身，尽情地享受着雨水的洗礼。恍惚之中，刚跳过一个渠子，就发现渠边掉着一个黑色的塑料钱包，我看四周无人，就把钱包装进衣兜，匆匆忙忙赶回家里。偷偷打开钱包一看，里面竟然装着四块钱，我的天呐！四块钱在当时可不是个小数字呀。我高兴地把钱包交给父亲，心想这回父亲该高兴了，肯定要表扬我的。

可是，父亲看了看钱包，又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半天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什么了，我看看母亲，想从母亲那里得到回答，谁知母亲根本就不理我，我茫然不知所措。就在这时，父亲弯下他老是硬朗的腰板，摸着我的头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背着手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然后望了望我，样子活像一棵枸杞树的雕塑。枸杞般固执地长长叹了口气说：“孩子啊，你叫为父怎么说你呀，咱们不能这么做人呀，这么个钱包你拾到就拿回家来，将来你还说不定学会什么毛病呢。我们祖上传到我们这一辈子，从一个郎中到现在子孙满堂，我们靠的就是一个信誉。一个人要是没有了信誉，第二生命也就没有了，我们不能这么做人呀孩子……”我心想这钱包我是拾来的，又不是偷来的，怎么就和做人扯到一块了。但看着父亲写满真诚和无奈的枸杞般鲜红的脸，我还是不太情愿地低下了头，作为枸杞儿子的我，心里一股涩涩的味道。

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地，我开始注意父亲，注意着父亲的每一个像枸杞一般的举动和每一个细节。从那时我心里开始解读父亲，作为枸杞儿子的我，心里有一股苦苦的味道。

从中学到大学，从我收到的每一张汇款单里，我感受着父亲劳作的艰辛和枸杞般倔犟的性子，脑海中，弓着背的父亲依然是一副牛的造型，作为枸杞儿子的我，心里一股辣辣的味道。

三十岁的人生里，我继承了父亲的枸杞般的执着和节俭，父亲在我心里始终是一面镜子，父亲和我的人生就像是钉在枕木上的两根钢轨，枸杞树上毗邻的两颗枸杞，规规矩矩地延伸着做人的目标。没有富贵荣华，也没有惊天动地，没有大起大落，更没有相交的交点。

异地四年艰苦的研究生生活，虽然拉长了我和父亲的距离，但父亲依然是我依恋的港湾，直到我也为人父，看到父亲抱着他的孙子那甜蜜的喜悦和三代人团圆的幸福时刻，我发现父亲一下子苍老了。但从父亲的脸上，我读懂了父亲微笑的枸杞般鲜红的含意，作为枸杞儿子的我，心里一股甜甜的味道。

父亲一辈子没有走过县城，好多次我和妻子劝父亲和母亲到我们在县城的家里来住，可父亲就是不来，说村里的饭比城里的好吃，有味道。我明白父亲的意思，他是挂念他的枸杞树，一辈子和枸杞为伍，他已经很满足了，不需要别的什么，我知道，父亲心里的平坦就是一种最自然的幸福，我不能打扰父亲心里的一片宁静。

终于有一年，从来没有生过病的父亲突然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透过悲伤的眼泪，我看到父亲平静、慈祥的遗相，眼神中依然透着一种满意和知足。从我的布衣童年，到父亲的草根人生，从苦辣到酸甜，一股淡淡的清香始终缭绕在我的心头，父亲依然在我心中。

人生是一首诗，岁月是一首歌，风风雨雨都是歌。家乡是父亲心中永恒的牵挂，枸杞是父亲永恒的情结。发展的是时代，不变的是向往，是追求。祖祖辈辈的父辈们用血汗书写着家乡越来越好的发展历史像枸杞一般的鲜红，这就是对我们无声的鞭策和鼓励。父辈们那皱纹里弯弯曲曲的辛酸就是对我们无言的警示。

父亲对家乡无声的眷恋，就是一种品尝不尽的枸杞般香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