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从政·
从石空镇火车站下车,滨江广场上巨幅广告牌高傲挺立,躲过刺眼的阳光,显赫的红色字体:中华杞乡,多彩中宁。中宁枸杞的盛名,多年前就在超市见识,至于中宁的“中华杞乡”,鲜有耳闻,该不是某些商家打着雷人的广告炒作吧!
来到中宁,枸杞与这片土地的渊源,成了我深藏心底的第一个疑问。因此一有闲暇,我就走出校门,走进村庄,来到田间地头,我试图通过偶然相遇的老乡来解读这片土地。
那是来到鸣沙的第三天,夕阳的余晖与黄土地相映的傍晚,我沿着松软的田间土路走着,漫无目的,四处摄取从未见过的新奇。事实上,我希望遇到人,哪怕是忙碌在田间的乡亲。土地和远山都是沉默的,只有遇到人,和他们用语言沟通,我才能抵抗住周边带给我的巨大的内心荒凉。
走过一片苹果园,前面是一片低矮的植被,只有半人高。早春的万物萧肃,给我的认知带来很大的模糊,看着满园一排排整齐栽种、只有筷子粗的小枝条,我竟感到惭愧。农村出身,对大自然的陌生,是一种难以接受的无知。我走下畦路,就着傍晚的光线,仔细辨认,看了一棵又一棵,最后还是摇摇头走开。终于,田间响起一阵哗哗的脚步声,一位健壮的老乡正拿着钉耙给那些我不认识的“枝条”除草。不是夏天的绿草,是丛木根部的干枯杂草。
我向老乡打过招呼后,我们攀谈了起来。他得知我是外地人后便友好地跟我唠起来,原来他的身份是茨农——种植枸杞的农夫。我所见到的矮小灌木枝条,正是枸杞。
老乡跟我说,中宁是枸杞的发源地,土地和光照好,黄河水好,全国最正宗的枸杞就产自中宁。他微笑着骄傲地说:中宁枸杞可是“宁夏五宝”之首啊!几年前,中宁还被国家评为“中国枸杞之乡”呢。虽然青海、甘肃、陕西等省也种植枸杞,可他们枸杞的质量跟中宁比差远了。“土不一样嘛,一方水土养一方庄稼啊。”中宁种出的枸杞最甜,粒大,肉厚,好吃,营养也最丰富。我满腹疑问,除了土壤,是不是你们在枸杞种植上有什么秘诀啊?老乡说哪有什么秘诀,我们家几代人都种这个,靠它养活着呢。都是一代代人这么沿袭着种下来,也没啥特别的,主要是水土好,气候好。
在我的好奇追问下,老乡就站在枸杞林中,向我讲述了他们家与枸杞的相依相存。老乡可算得上是“枸杞世家”了,几辈子人都种枸杞,总之,他自小就是被父亲带到枸杞园长大的。他们家有几十亩枸杞,眼下这一片是几年前移栽过来的,还未成年,不过去年开始就结果了。说着,老乡放下手,平抬着从杞树头顶挥过,像是和树打招呼呢。嘴里说道,你来的不是时候,若是春天或夏天,秋天也行,要么是满园杞花,要么是一片苍绿,或是一串串泛红的枸杞,那场面可壮观了。听着老乡的描述,我回想起了曾在网络上,看到的一些枸杞的图景。难以想象,在大西北这么荒凉的角落,看着满园的花、叶、果,那该是多么激动啊!
暮色渐浓,我对这位茨农的兴趣却意犹未尽。老乡跟我讲,应该说几百年来,枸杞就是他们的经济支柱,这里的土地也不适合种别的,不种枸杞种啥呢。前些年枸杞价钱很低,这几年稍微好些,家里娃儿上大学全是靠枸杞呢。说着,老乡深情地向四周的枸杞树巡视了一番,像是将军巡视自己麾下的部众。夕阳已经完全沉下去了,苍茫的暮色中,我还是看到了这位老乡面对脚下土地和土地上枸杞的深情。
最后,老乡无奈地说,还是不行啊,现在什么都贵,种地不行啊。他说,这几年各地的枸杞都打着中宁枸杞的牌子,横行其市,行销国内外,很多商家根本不认识中宁枸杞。这样就把中宁枸杞的价钱压下去了,没办法,在没有人辨识的市场,只说品质更加纯正,怎能被众多的消费者认可呢。结果是,无论是不是中宁出产,都成了中宁枸杞,价钱上也没多少差异了。
当我问到几十亩枸杞的年收入时,老乡没有直接回答。我清晰地看到,他又把头转向顶着夜色的枸杞园,似乎答案就在这些矮小的植株上。他只跟我说,种枸杞收入也不稳定,每年还看出口多少,价钱多变动。他叹了口气又说,既然几代人都种这个嘛,哪里舍得扔下呢,其实啊,村里常年出去打工的都比我们家宽裕。
进步过程中,转型和淘汰是必需的,然而,在很多领域,总有那么一些人,默默地坚守着世代的沿袭,无关利益。眼前的这位茨农,不就是这样吗?放下种植枸杞容易,若要放下植在黄土地上血脉相依的深深情感,绝非劳作本身那么简单。
伴着葱茏夜色,告别老乡,各自走向归程。返回的路上,我脑海中一直保留着一个画面——茨农用深情的目光巡视四周的枸杞树。我不是摄影者,但我相信,如果能恰当地捕捉到那一刻,一定是一幅完美的深情表达。画面的题目,应该叫:茨农的守望。在这片布满荒凉的天地,还有谁赋予给黄土地满怀的希望呢。
我在中宁待了近一个月,却终究没有等到春天的来临,柳树刚刚吐出嫩丝的时候,我就离开了。枸杞的花、叶,以及饱满红润的鲜果,对我仍是无限的遐想。但我也是幸运的,在鸣沙田间,我永远记住了“茨农的守望”,透过茨农的眼神,瞬间,我读懂了中宁枸杞,也理解了“中华杞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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