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的那盏油灯

·秦志峰·

儿子放学回到家，翻箱倒柜，说要找几本我收藏的古书随便翻翻。他眼睛一亮，忽然余光停在了一个泛着幽幽绿光的玻璃瓶上。

爸爸，这是什么呀？你爷爷当年买的一盏油灯。那这个呢？这个更早些，是你太爷爷买的。我太爷爷，快一百岁了！是啊！身体不错，除了视力有些模糊。

我太爷爷肚子里书可多了，还会吼秦腔，唱小曲呢！老师说我太爷爷就是当年的陶渊明，归去来兮。是啊！那时候国民党治理天下，一言难尽。

如今好了，新旧两重天，月月还有政府给发生活费。爸爸，给我讲些太爷爷的故事吧？九岁的儿子缠着我，他脑子挺活络，就是有些贪玩。写的作文像我写的短篇小说，滔滔不绝，源远流长。

你太爷爷当年买的油灯，用的是香油作燃料。他老人家读了一肚子书，可惜他不信任国民党，所以解甲归田，隐居山林。给小孩子们答疑解惑，给中年人高台教化……后来遇上了“文化大革命”，再后来，便没有人听他摆龙门阵，讲《三国演义》了！后来你爷爷一直用这盏油灯，由于出身的缘故，你爷爷没能上大学。你爷爷用的油灯坏了，只好又买了这盏玻璃灯，这盏灯烧的是煤油，还有个防风罩儿，俗名“气死风”。味儿特别浓，飞蛾、蚊子等小虫子都望而却步。可是防风罩丢了。用的灯芯可以旋转着调节。童年的时候，如果停电，我偶尔也会用。后来用蜡烛，现在它们逐渐退出了我们的视野，风光不再。

小时候，我比较调皮，但并不贪玩，一有空闲，就找些书过来晚上看。不上学的早晨，总要睡到太阳红（冒花子），你太爷爷说我是：不懂事，鼻子里没有钻过烟。我的叔伯多，你爷爷青年的时候家里穷，经常起早贪黑，织麻袋、编簸箕、扎扫帚、做（打）家具，翻山越岭，走州过县。为了这个家和我们，没少费心思遭罪呢！

你爷爷却不让我帮忙，要我好好读书，说长大了一定要当个读书人。每每临出门时，总会给我布置背诵唐诗宋词的任务。我跟随着走了一趟沙窝，拔了一次芨棘，到如今总也忘不了。

油灯下，你奶奶一边补衣服、袜子，一边监督我读书、写作业。灯火点点，油烟味重，你奶奶就拿小扇子扇啊扇。看玻璃窗外面似乎也有一盏油灯。我知道，不光我想你爷爷，你奶奶也想，但她不说。偶尔会幽幽地说：再一次月亮圆的时候，你爸就会回来，给娃买糖吃，买新衣服穿，买钢笔和好多书……我出去小解的时候，你奶奶会陪着，我看着满天的星星或者月亮，仿佛看到了梦想和未来。

抚今追昔，油灯虽然不用了，书墨香也谈了，但是，传承文化，拥有知识的快乐之心不应该丢失，应该薪火相传，绵延不绝。

如今，四世同堂，温情脉脉；油灯默默，书香淡淡，仍然清晰地飘落在我的记忆深处。